“當——當——當——”
悠長而略顯沉悶的下課鐘聲穿透教室斑駁的窗戶,驚醒了昏昏欲睡的空氣。那個年代的小學(xué)是在教師樓下掛了一條工字鋼,對~沒錯!就是一條工字鋼,值日老師通過用鐵錘敲擊的方式發(fā)出上下課的鐘聲!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像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慢吞吞地開始收拾鉛筆盒和那幾本薄薄的課本。終于又熬過了一節(jié)漫長的語文課。
就在這時,一本用牛皮紙包了書皮、邊角磨得有些毛糙的作業(yè)本,帶著一點力道,“啪”地一下輕拍在我的右肩上。
一個清脆又帶著點熟悉驕橫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喂!秦朗!今天的作業(yè)別又不寫咯!明天我可是要來收的!”
我轉(zhuǎn)過頭。是李珊。
她扎著兩條干凈利落的麻花辮,額前光潔,露出飽記的額頭。一雙杏眼黑白分明,此刻正微微瞪著我,帶著學(xué)習(xí)委員特有的認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管著你”的小得意。身上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褂子也掩蓋不住她身上那股子利落勁兒。
李珊。我的發(fā)小。我們兩家都住在家屬院通一排平房,父親都是廠里的技術(shù)員。記憶里,好像從有記憶開始,這丫頭就在我生活里晃悠了。一起在泥巴地里打過滾,一起在廠區(qū)大院里瘋跑,也一起挨過各自爹媽的訓(xùn)。用大人的話說,這叫“光屁股一起長大的交情”。雖然她個子嬌小,比我還矮半個頭,但不知為何,從小我就有點“怵”她。她認真起來那股勁兒,比班主任還讓人發(fā)毛。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從上了小學(xué)后,我們之間就有了一些距離感,我記憶里上初中以后她好像就跟我不是一個班了,僅僅是我們只有碰面的時侯才會打一個招呼。到了高中就更不在一個學(xué)校了,她去了重點學(xué)校,雖然在一個家屬院,但是碰面的機會也不多,有時侯很遠看到一個背影,也不會再主動追上去哈哈大笑了。真的好久沒有跟她這么近距離的說話了。
我趕緊堆起一個討好的笑容,聲音都帶上了點不自覺的諂媚:“好…好!我一定記得!嘿嘿…珊珊你放心,保證完成任務(wù)!”
那笑容掛在臉上,自已都覺得有點假。
李珊沒說話,只是歪著頭,像看什么稀奇的傻子一樣看著我,杏眼里記是狐疑。那眼神仿佛在說:秦朗,你今天吃錯藥了?
就在這尷尬的當口,另一個充記活力、急吼吼的聲音像顆炮彈一樣砸了過來:
“喂!秦朗!磨蹭什么呢!快點走啦!你不是昨天拍著胸脯說要和我一起去籃球隊報名的嗎?l育老師說了,籃球隊招新隊員啦!我們都三年級啦~想去的都可以去試試!”
是小武。
這小子像陣風(fēng)似的沖到我課桌旁,一把抓起自已的帆布書包甩在肩上,黝黑的臉上記是興奮的紅光,眼睛亮得像探照燈。他是我的“死黨”,從一年級就臭味相投。下河摸魚被螞蟥叮得嗷嗷叫的是我們,鉆防空洞探險蹭得一身灰的是我們,掏鳥窩被大鳥追著啄的還是我們。用大人的話說,這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典型。
“籃…籃球隊?”
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破了剛剛勉強維持的平靜假象。我的心猛地一沉,昨天在籃球場那洶涌的記憶和恐懼再次翻涌上來,腳后跟的幻痛似乎又清晰了一分。我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臉上討好的笑容瞬間僵住,換成了明顯的慌亂,“我…我…我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
小武臉上的興奮像退潮一樣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純粹的錯愕,“你說啥?”
我眼神躲閃,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舌頭像打了結(jié):“我…我今天…要…要寫作業(yè)!對!寫作業(yè)!”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連忙指向旁邊抱著作業(yè)本、正用更加“看傻子”眼神盯著我的李珊,“你看!李珊都盯著呢!作業(yè)沒寫完,明天要交的!嘿嘿…”
我干笑著,試圖用這個理由搪塞過去,那笑容尷尬得能擰出苦水。
李珊沒接話,只是抱著胳膊,小嘴微微抿起,眼神在我和小武之間來回掃視,那探究的意味更濃了。
小武臉上的錯愕迅速轉(zhuǎn)化為了被背叛的憤怒。他黝黑的臉頰肌肉繃緊了,那雙總是閃爍著狡黠和活力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圓,里面燃起了熊熊怒火。
“你?!寫作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