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一艘僅容三四人、同樣涂著黑漆的小舢板被無聲地放入水中。
島津義弘和赤星忠直登上舢板,兩名水手熟練地劃動船槳,小舢板如同一條靈活的黑色游魚,貼著濕冷的礁石壁,悄無聲息地滑出水灣,融入濃霧彌漫的海面,朝著滬縣老城區(qū)的方向駛?cè)ァ?/p>
天色微明,濃霧尚未完全散去,但滬縣老城區(qū)已如同蘇醒的巨獸,開始發(fā)出嘈雜的聲響。
狹窄、污水橫流的街道上,人流開始匯聚。推著獨輪車的小販吆喝著售賣熱騰騰的早點(油條、豆?jié){、粢飯團),空氣中彌漫著油炸面食的香氣、劣質(zhì)煤球燃燒的煙味、以及一種底層市井特有的、混合著汗臭、垃圾和廉價脂粉的渾濁氣息。
今天是深水港通航慶典的日子,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躁動不安的興奮,連帶著街邊的乞丐似乎都比往日多了幾分精神。
島津久助和赤星直混在入城的人流中,毫不起眼。
島津久助換上了一身質(zhì)地尚可但款式普通的靛藍色福字紋錦緞長袍,外罩一件半舊的玄色棉馬褂,頭戴一頂常見的瓜皮小帽,手中還假模假式地拿著一桿黃銅煙袋鍋,活脫脫一個奔波勞碌的中年行商模樣。
赤星直則是一身短打勁裝,外罩半舊羊皮襖,腰挎一把用布包裹著的長刀(偽裝成防身兵器),推著一輛裝著幾個大木箱的獨輪車,木箱上貼著“高麗上品山參”的紅紙,沉甸甸的,里面確實裝著一些品相普通的高麗參作為掩護。
兩人隨著人流,穿過嘈雜的街市,拐進一條更加狹窄、污水橫流、兩側(cè)堆滿垃圾和破筐爛簍的背街小巷。
巷子深處,一間門臉不大、掛著“福昌魚獲行”褪色幌子的鋪面,門窗緊閉,透著一股與周圍喧囂格格不入的冷清和破敗,濃烈的魚腥味幾乎令人作嘔。
赤星直上前,用一種特殊的節(jié)奏——三長兩短,停頓,再一長——輕輕叩響了緊閉的門板。
門內(nèi)沉寂片刻,隨即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和壓抑的咳嗽聲。接著,“吱呀——”一聲輕響,門板拉開一條僅容一人側(cè)身通過的縫隙,一張帶著諂媚笑容、卻難掩緊張和恐懼的精瘦臉龐探了出來,正是高麗間諜金順義。
他小眼睛飛快地掃視了一下巷子兩頭,確認(rèn)無人注意,才壓低聲音,帶著哭腔般急切地說道:“島津大人!您可算來了!快!快請進!”
島津久助面無表情,微微頷首,率先側(cè)身擠入門內(nèi)。
赤星直緊隨其后,將獨輪車也推了進去。金順義立刻緊張地關(guān)上門,插上門栓,又搬過一個沉重的破木柜頂住門板,動作慌亂。
鋪面內(nèi)光線昏暗,彌漫著一股濃烈的、令人窒息的魚腥和咸臭味。
貨架上稀稀拉拉地掛著幾條風(fēng)干的咸魚,地上堆放著幾個破舊的魚簍和散發(fā)著惡臭的漁網(wǎng)。
顯然,這里只是個掩護。
金順義顧不上招呼,連忙將兩人引入后堂一間更加狹小、僅有一扇糊著厚紙的小窗透進微光的密室。
密室中央擺著一張矮幾和幾個蒲團,角落里堆著幾個蒙塵的麻袋,空氣中混雜著魚腥和陳茶的古怪氣味。
“大人!您可要救救小人??!”門簾剛放下,金順義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聲音帶著極度的恐懼,
“滬縣現(xiàn)在就是龍?zhí)痘⒀ǎ莻€金吾衛(wèi)的毛夢極,簡直不是人!是條瘋狗!鼻子比鯊魚還靈!樸昌范那個蠢貨的腦袋還掛在東門城樓上風(fēng)干呢,那就是前車之鑒??!小人差點就被他牽連了!幸好……幸好小人機靈,提前把那些來往的信件都燒了,又花了五十兩銀子買通了牢里的一個獄卒,讓他閉嘴……才躲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