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劇組的開機儀式定在驚蟄這天。
宋清影站在古寺的青石板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腕間的和田玉鐲。纏枝蓮紋被體溫焐得溫熱,像某種隱秘的符咒。山風卷著新抽的柳絲掠過肩頭,帶來潮濕的泥土氣,混著遠處香爐里飄來的檀香,在料峭的春寒里漫成一片清寂。
“姐,張總來了?!标愃氐穆曇魩е杠S,手指向山門的方向。
宋清影抬頭時,正撞見張聿鋮穿過晨光走來。他穿著件淺灰色風衣,領口露出點銀灰色的高領衫,風掀起衣擺,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襯衫。手里提著個紫檀木盒,步伐沉穩(wěn)得像踏在琴鍵上,每一步都踩碎些微的晨光。
“開機禮的信物?!彼谒媲罢径?,木盒打開時,一枚青銅劍簪躺在暗絨里,簪頭的獨孤氏圖騰在光下泛著幽綠的銹色,“道具組說這是按古籍復刻的,當年獨孤嫣然就是用這樣的簪子綰發(fā)?!?/p>
宋清影指尖撫過冰涼的簪身,忽然想起張喬晞說的話——獨孤嫣然十六歲前最愛簪海棠花,家破人亡后才換了青銅簪?!暗故菓?。”她抬頭時,撞進張聿鋮含笑的眼眸,那里映著她的影子,清晰得像在鏡中。
開機儀式的香案設在大雄寶殿前,案上供著三牲和鮮果,中間擺著《獨孤》的劇本,紅綢在風里獵獵作響。李旭導演手持線香,對著佛像深深鞠躬:“求佛祖保佑,咱們這部戲順順利利,拍出個名堂來。”
宋清影跟著人群上香時,眼角的余光瞥見莊笙站在斜后方。他穿著件墨色錦袍,長發(fā)用同色發(fā)帶束起,倒真有幾分劇中蕭珩的隱忍氣質。四目相對時,他微微頷首,眼神里少了幾分在《錯時空熱戀》劇組的疏離,多了些同行間的默契。
“聽說你把韓氏的投資拒了?”莊笙趁眾人圍著李導說笑時湊過來,聲音壓得很低,“韓崢在圈里放話,說要讓你在濱城混不下去?!?/p>
宋清影將鬢邊的碎發(fā)別到耳后,指尖觸到微涼的玉鐲:“他慣用這套?!彼肫鸶咧袝r韓崢為了阻止她參加話劇社,偷偷藏起她的劇本,那時的手段如今看來竟沒什么長進。
莊笙輕笑一聲,錦袍的袖口掃過香案邊緣:“張聿鋮倒是護得緊。昨天道具組收到匿名舉報,說你耍大牌改劇本,結果秦默直接把監(jiān)控錄像甩到制片人臉上——你凌晨三點還在和張喬晞討論臺詞的畫面,可比任何辯解都有力?!?/p>
宋清影的耳尖微微發(fā)燙。她確實改了幾處臺詞,比如獨孤嫣然闖魔教總壇時那句“我命由我”,原本劇本寫得鏗鏘有力,她卻覺得該帶點破碎的顫,像被烈火灼燒的玉石,痛里藏著韌勁。張聿鋮看到修改稿時沒說話,只讓秦默把張喬晞請到組里,三人對著古籍逐字推敲到后半夜。
“第一場戲準備了?!眻鰟盏暮奥暣驍嗔怂季w。
宋清影走進化妝間時,張喬晞正趴在妝臺邊改劇本,筆尖在紙頁上劃出沙沙的響。見她進來,小姑娘立刻直起身,眼里閃著興奮的光:“清影姐,你看我加的這段——嫣然第一次殺人后,在破廟里用香灰抹臉,說‘從今天起,世上再無獨孤家大小姐’。”
銅鏡里映出宋清影的臉,化妝師正給她描眉,黛色的筆在眉峰處一頓,勾勒出凌厲的弧度?!暗故欠纤男宰印!彼肫饛垎虝務f的,獨孤嫣然從不沉溺于過去,刀光劍影里藏著的,始終是那顆未冷的心。
第一場戲拍的是獨孤嫣然家破人亡后,在破廟里第一次練劍的場景。宋清影穿著粗布麻衣,頭發(fā)用那支青銅簪綰起,劍穗在動作間掃過布滿灰塵的地面。當她揮劍斬斷蛛網時,晨光從破窗斜射進來,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像淬了火的鋼。
“停!”李旭的聲音帶著激動,“就是這個感覺!眼底要有恨,但握著劍的手得穩(wěn)——她不是在泄憤,是在求生!”
宋清影收劍時,額角的汗滴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深色痕跡。陳素遞來水囊時,她瞥見張聿鋮站在監(jiān)視器旁,手里拿著件素色披風,眼神落在她被劍穗劃破的手腕上,眉峰微蹙。
午休時,山腳下忽然傳來喧嘩。宋清影走到寺門口張望,只見寧絮然被一群保鏢簇擁著走來,粉色的古裝裙擺在石階上掃過,像朵不合時宜的桃花?!奥犝f清影姐在這兒拍戲,我特意來探班?!彼Φ妹髅模凵駞s在宋清影身上轉了圈,“韓崢哥說你最近很忙,連他的電話都不接呢?!?/p>
宋清影沒接話,只是側身讓她進來。寧絮然卻故意撞了下她的肩膀,青銅簪子從發(fā)間滑落,“當啷”一聲掉在地上,簪頭的圖騰磕出個缺口?!把?,真不好意思。”寧絮然彎腰去撿,指尖卻在簪身狠狠掐了下,“這破銅爛鐵也配得上清影姐?韓崢哥送我的翡翠簪子,可比這個值錢多了?!?/p>
張聿鋮不知何時站在身后,撿起簪子用手帕擦了擦:“寧小姐要是沒事,就請回吧。我們劇組不歡迎閑人?!彼穆曇艉艿?,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意,“至于韓崢的東西,宋清影從不稀罕?!?/p>
寧絮然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跺腳道:“你憑什么趕我走?我可是這部戲的投資方之一!”
“是嗎?”張聿鋮拿出手機,屏幕上是秦默剛發(fā)來的消息,“剛收到通知,寧小姐父親的公司已經撤資了?!彼D了頓,目光落在寧絮然錯愕的臉上,“看來韓家的影響力,也不過如此。”
寧絮然氣呼呼地走后,宋清影摩挲著有了缺口的青銅簪,忽然笑了:“倒是省了道具組做舊的功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