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有一天傍晚,眼睛婆婆按捺不住,喚住了她。
“姜微?!?/p>
老人坐在矮床上,燈光在她蒼老的面容上跳躍晃動。
她摸索著伸出手,拍了拍身邊,示意謝摯坐下,“你先別急著走,我有話想跟你說?!?/p>
謝摯不言語,沉默地移來蒲團,在老人下首跪坐下來。
其實,她大概能猜中一些眼睛婆婆要跟她說什么話,但她不太想談這件事情,甚至還有些怕聽。
果然,眼睛婆婆沒有繞圈子,見謝摯跪坐到自己身邊,干脆直截地開了口,“姜微,我覺得,你最近似乎有些問題。”
她戳了戳自己的心口:“在這里。你覺得呢?”
謝摯不說話,只是垂眼看木屋的地面。
“說話呀,我老婆子瞎了,怎么連你也啞巴了嗎?”眼睛婆婆有些惱怒地用拐杖戳了戳謝摯的xiong口,謝摯卻仍然不答。
其實,她近些時日也感覺到自己的狀態(tài)不大對,可她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她每天都刻意地讓自己繁忙起來,仿佛這樣就可以使自己想不起來其他事情,但那卻沒什么用處,只是使她心中的痛苦沉默地越積越多了。
每至夜晚,積壓的苦痛與繁亂的思索就來侵擾她,使她不得安寧。
見謝摯久久無話,似是在無聲地對抗,眼睛婆婆嘆息一聲,終于也是拿她無法。
這孩子心中的苦與怨,恨與悲,她都看在眼里。
純善之人痛恨的時候,往往不會泄于他人,反倒會將刀刃對準自己,日日夜夜總也不忘懷,殘忍靜寂地去剖自己的心。
“像你這樣經(jīng)歷的,很多都會從此性情大變,對人世失去了信心,不是意志消沉,就是偏激發(fā)狂,甚或怨天尤人起來,但你是好孩子,不會因為自己不幸就去怨懟……婆婆都知道的,啊?”
老人收回拐杖,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謝摯的臉。
“要是想哭,就哭吧。”
那也總比強壓在心底要好得多。
她捻滅身旁的燈盞,木屋里霎時昏暗下去。
“你去吧,姜微。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緊。要小心?!?/p>
小心生出心魔。
眼睛婆婆擔(dān)憂的就是這個,她在委婉地警示謝摯。
一個修士,一旦生出心魔,任他或她如何天賦絕倫,如何正直溫謙,從此也就毀了。五州歷史上是有擺脫心魔重新振作的大才之士,但那極少極少,幾千年也遇不見一個。
謝摯用臉頰蹭了蹭婆婆的掌心,忍著發(fā)疼的喉嚨,輕聲告退。
晚間躺在床上,思緒如潮翻滾,仍舊是不能入睡,謝摯好不容易才恍惚之間隱約睡了過去,不一會兒卻又驚醒過來。
“族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