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鄭家堂屋的燈光卻亮如白晝,將一家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鄭湘文的情緒在親情的包裹下,總算平復(fù)了些。
她靠在謝冬梅的肩頭,雖然不再抽噎,但紅腫的眼眶和偶爾輕顫的睫毛,依舊泄露著內(nèi)心的脆弱。
謝冬梅輕輕拍著女兒的后背,“湘文,離婚證都拿到了,這事就算翻篇了。那套房子,眼下空空蕩蕩,連個鍋碗瓢盆都沒有。這年頭,雖說嚴(yán)打,社會治安好了不少,但你一個女人家單獨住,我不放心?!?/p>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一圈家人,最后落在鄭湘文臉上,“這幾天,你就先在家里住著。等東西都搬過來了,咱們再合計?!?/p>
鄭愛國在一旁連連點頭,甕聲甕氣地附和:“對,對,你媽說得對,家里地方大,住得下。”
鄭湘文剛想說點什么,謝冬梅已經(jīng)轉(zhuǎn)向了小兒子鄭明成。
“明成,明天你雇輛大板車陪你姐去林家,把她的東西都收拾回來。順便,把那四千塊錢給我要回來!”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股子從骨子里透出來的狠勁讓屋里的溫度都降了幾分:“你把那個鐵皮大喇叭給我?guī)?。他們要是痛痛快快給錢、讓搬東西,那就相安無事。要是敢耍花樣,或者嘰嘰歪歪不給錢,你就把喇叭打開,站他們家門口喊!”
“你就喊,‘林致?;閮?nèi)出軌養(yǎng)小三,挪用公款逼走老婆,如今連老婆的嫁妝錢都要貪!’我倒要看看,他那個糧食局主任的臉皮,還有他媽那個自詡清高的老臉,往哪兒擱!”
鄭明成一聽,眼睛瞬間亮了,像是找到了最擅長的舞臺,一拍胸脯,“媽,您就瞧好吧!這事兒交給我,保準(zhǔn)辦得妥妥帖帖!他們要臉,我就讓他們沒臉!他們要是不給錢,我能讓他們家門口的電線桿子都替他們害臊!”
這混不吝的語氣,讓剛剛還沉浸在悲傷里的鄭湘文,嘴角都忍不住牽動了一下。
謝冬梅滿意地點點頭,又轉(zhuǎn)回頭,鄭重地看著大女兒,語氣也柔和了些許,但話里的分量卻一點沒減。
“湘文,你給我聽好了。這婚,不是你的錯,是林致福那個王八蛋不是東西。你從林家那個狼窩里跳出來了,是好事,是新生。以后外頭那些長舌婦要是敢在你背后嚼舌根,說三道四,你聽著不爽,就當(dāng)面給我罵回去!”
她握住鄭湘文的手,力道很重,“要是罵不贏,或者嘴笨,你就把那人的模樣、住址記下來,回來告訴明成。讓他帶著大喇叭去‘講道理’?!?/p>
謝冬梅瞥了一眼小兒子,“反正他別的本事沒有,干這個,是他的強項,也最合適?!?/p>
“那可不!”鄭明成得意地?fù)ё∴嵜鞫Y的肩膀,沖著鄭湘文擠眉弄眼,“姐,你放心!我保證以后在咱這片兒,沒人敢在你背后多放一個屁!誰敢說你半句不好,我就讓他知道知道,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一直沉默的鄭明禮被他摟著,臉微微一紅,也鼓起勇氣,弱弱地開了口:“姐……我……我也能幫忙?!?/p>
謝冬梅看著這個老實巴交的三兒子,語氣里帶著點嫌棄,又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你?你還是把心思都花在看病抓藥上吧。我活了四十多年,還真沒見過你跟誰紅過臉。你這性子,跟你爸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鋸嘴的葫蘆?!?/p>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不住搖了搖頭,“別到時候讓你去罵人,你站在那兒半天,臉憋得通紅,就咿咿呀呀說不出句整話,凈讓人看笑話了?!?/p>
鄭明成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摟著鄭明禮的胳膊更緊了,“媽說得對!老三,這就叫合適的人干合適的事!就像媽要是讓我去給人看病開方子,那不成心要人命嘛!你的戰(zhàn)場在藥柜前,我的戰(zhàn)場在街面上,分工明確!”
鄭明禮被他說得不好意思,憨厚地?fù)狭藫项^,也跟著笑了起來,那笑容干凈又純粹。
一直安靜地坐在小板凳上的鄭湘儀,默默地看著這一切。
看著母親運籌帷幄的銳利,看著父親無言的守護,看著三弟笨拙的關(guān)心,看著四弟張揚的維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