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為何法蘭西的云飄到了這里?為何……為何這輪太陽既照著魯昂火刑場的灰燼,又映照著瓦刺馬蹄下的孤城?”安芷汀扮演的圣女貞德被錦衣衛(wèi)的刀鋒指喉,按跪在地:“住手,我不是巫女!”劍尖挑起她脖子上的十字架,東廠番子冷笑唱道:“啊哈,十字妖符,此乃瓦刺蠻子的邪惡信物!”“呔!該殺!你這西洋妖女,莫要壞我京師龍脈!”“說什么天使托夢破敵策!”“分明是這白蓮教的妖女蠱惑山河!”由團長老徐扮演的于謙,一副老生扮相,臉譜上繪著怒濤,他按住番子的手腕,撿起地上落下的鳶尾花飾品:“慢著!這紋樣本宮在鄭和督工的《星河攬勝》里見過——西洋萬里之外,確有鳶尾花的國度,乃是法蘭西之國!“將此女帶回去,好生安置!”第一幕高潮由此渲染而來。
來自法蘭西的圣女貞德起身感恩,旗槍點地,她唱詠道:“您道紫微星黯然,瓦刺軍猖獗!”“怎得見塞納河映著居庸關(guān)的月光!”“若您借我三千神機銃。
”“我定還您個日月重開大——昌——統(tǒng)!”幕布落下,舞臺燈光暗下,道具撤離,第一幕至此結(jié)束。
臺下并沒有什么認真欣賞的觀眾,只有一些歌劇院的建筑工坐在下面擦著汗,還有法國大兵們有說有笑,一邊飲酒,一邊對著臺上的女旦開黃腔。
黃昏已至,月色初上,歌劇院迅速暗了下來。
煤氣燈“嗤”地的熄滅,月光透過未完工穹頂?shù)拿倒宕巴断禄ò晁频墓庥埃脕淼踔徊嫉你~環(huán)空蕩蕩無風自動地搖晃著,天使的雕像忽然眨了眨眼——原來是烏鴉啄掉了大理石雕像上的眼珠,使它滾了下來,在舞臺彈跳著發(fā)出空洞般彈跳聲。
安芷汀撿起地上的石頭珠子,疑惑地抬頭望著,這劇院里怎么會有烏鴉,哪里來的?臺上臺下,立刻安靜了下來,大家你瞅瞅我,我看看你,似乎都在同一時間想起了歌劇院“鬧鬼”的傳言。
陳老三第一個反應過來,顫巍巍說道:“不是說歌劇院的地底鎮(zhèn)壓了不少亡靈,晚上鬧鬼嗎?我都感到陰風了!”“快,快回房間,別被那些洋鬼魂兒給上身了!”這一句話猶如一顆石子砸進平靜的湖面,也不知道是誰先尖叫了一聲,戲班子的成員們頓時像驚弓之鳥,抱著樂器的,拿著曲譜的,拖著道具的,一個接一個地往樓上狂奔,誰也沒敢多久留。
臺下的工人和士兵們也被嚇了一跳,其中一個軍官說道:“別呆在這里,晚上會死人!你們都知道那件事的……噢……上帝,那位可憐地芭蕾舞女,半夜練習跳舞,誰知她竟然從舞臺上直接消失了,到現(xiàn)在也沒找到尸體!有人說,她惹怒了幽靈,已經(jīng)被幽靈埋入地底了!”對于歌劇院地底有幽靈這件事,眾人一直深信不疑。
每一位建筑工人在提到地底時都神情僵硬,面色緊繃,仿佛想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事情!大家有默契的對地底的狀況避而不談。
最初,工人們是每天留在歌劇院里休息的,直到有一個人探查地下湖泊時落了水,被救上來之后,他就變得瘋瘋癲癲的,開始說些胡話——什么“來自死神的注視”,“湖泊上游蕩的黑影”,“飄在半空的骷髏頭”,“祭奠亡靈的安魂彌撒曲”等等,使得大家不得不相信地底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工人們紛紛搬離劇院另尋住處。
一個人的說法不足以為證,那么兩個、三個人的呢?每一個去過地底湖泊的,回來之后都變神經(jīng)兮兮的,有的人甚至得了癔癥,覺得死神會向他索命。
傳言一傳十,十傳百,歌劇院還沒修建完,工人們就想跑路了,前段時間甚至還上演了一出大規(guī)模的罷工,最后還是靠增加薪酬才把這群工人們勉強拉了回來。
從1861年到1875年,歌劇院修建了十幾年,之所進程緩慢,與地底幽靈的傳言撇不開關(guān)系。
眼下,舞臺下的人跑得飛快,生怕被濃重的黑暗吞噬掉,而黑暗之中會有幽靈前來索命。
抱頭鼠竄的場景再一次從安芷汀眼前上演,不過幾分鐘的時間,歌劇院只剩下她一個人風中凌亂,呆呆站在空曠的舞臺上。
她不是不想走,她是真的沒有反應過來!這群人一驚一乍,跑的未免太快了一些!“鬧鬼?”她嘆了口氣:“還不是自己嚇自己。
”安芷汀在剛才彩排的時候扭到了腳,這也是她為什么沒有跑的另一個原因,戲服下擺撕開一道裂痕,露出了腳腕處腫脹的淤青。
這個時候不能逞強,她必須得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黑暗中,她坐在空曠舞臺的正中央,盯著眼前一小片花瓣形狀的月光。
她鬼使神差地用法語說了一句,“法蘭西的月亮,你好呀!”說完,她面前的白月光突然暗了一下,似乎被她身后的什么東西——可能是幕布,給遮擋住了。
只不過,暗下去的月光在眨眼瞬間又重新的亮了起來,仿佛剛剛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
安芷汀突然感覺有點冷,于是縮了縮身子,衣物發(fā)出簌簌地響聲,她用手按摩腫脹的腳腕,想著疼痛減輕一些就回屋去。
一個人坐在黑暗之中,她還真有點害怕,不是怕鬼,只是怕黑。
她對黑夜有著莫名恐懼,尤其是雷雨天的黑夜,那簡直是她的噩夢,好在她眼前有一小片玫瑰形狀的白月光,讓她心安。
說到月光,她想起了一首曲調(diào)和歌詞都很簡單的法語童謠,名字叫《月光之下》,這首曲子是她自學法語時聽的曲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