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春,天津港。
濕咸的海風卷著未燒盡的《申報》的殘頁掠過碼頭,殘頁上“議和使團赴法,另議百萬恤銀”的大字標題被海水泡的模糊不堪,像是一片片被剝落的瘡痂。
安芷汀面戴白紗,身穿彩蝶舞衣,腳下踩過一地碎瓷片,登上了即將前往法蘭西的“海圻號”鐵甲艦。
甲板上堆著三十口描金的漆木箱,箱面上貼著清廷造辦處朱批的“賞物”封條。
作為議和使團一員的她,轉頭望向遠處高高升起的法蘭西國旗,隱隱地,望海樓上空響起了《馬賽曲》。
安芷汀嘆了口氣,身上的彩衣被海風掀起層層漣漪,華美的緞面下繡著蝴蝶紋,稍有動作時,絲絲縷縷的蝶紋會從衣袖的褶皺里迸濺出一線流光。
彩衣的寬袖袋里藏著一張《歌劇魅影》的門票、一個ade
cha的巴黎歌劇院文創(chuàng)冰箱貼,一部手機、以及一把簡易瑞士軍刀。
來自21世紀的三好青年安芷汀,當她手里拿著打折機票落在法國戴高樂機場時,她還在琢磨著她那屎一樣的未完成的畢業(yè)論文——《19世紀中法沖突中的文化誤讀》。
作為一個歷史專業(yè),但及其厭惡枯燥歷史的大學生,被論文搞暈了頭腦的她,想著假期去法國度假,順便為論文找找那可惡的“創(chuàng)新點”。
她特意選了塞納河左岸的民宿——窗戶朝南,正對著一公里以外的巴黎歌劇院,距離盧浮宮也不遠。
民宿的房東是個癡迷音樂劇的白人老頭,從她住進來的第一天,就瘋狂向她推薦巴黎歌劇院的打折門票。
安芷汀架不住那老頭總是在她耳邊絮絮叨叨——于是從他那里買了一張票,花了140歐元。
當她拿著這張法語限定版《歌劇魅影》的門票入場就坐后,才發(fā)現(xiàn)她坐在演出大廳頂層的最后一排,她好奇的打聽了一下,這個需要自備望遠鏡的位置大概只需要40歐元就能買到……那個白人老頭可真善良啊,竟然只含淚賺了她100歐,而不是1000歐!由于距離過遠,舞臺上的演員在她眼里就像模糊的色塊。
她沒有讀過《歌劇魅影》原著,沒有望遠鏡,她還有點近視,連字幕都看不清,活脫脫一個睜眼瞎,自然她也不知道舞臺上在演些什么。
她喜歡法語慵懶的腔調(diào),大一的時候有法國小帥哥對她若即若離,那段時間,她迷上了法語,于是自學了一年……只是,這點薄弱的語言基礎不足以讓她聽懂這部音樂劇的主線故事和深層內(nèi)涵——不過,她大概知道這個故事的女主角叫克里斯汀,男主角嘛……應該是個……額……音樂天使?作為一個聲控,她承認天使的聲音很好聽,每當這個扮演天使的男演員唱完歌后,臺下就會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甚至有觀眾為他的歌聲動容,流下眼淚。
噢,音樂天使!也難怪演員們總是唱著什么:“音樂天使將你包容……音樂的天使在這里……音樂的天使指引我守護我……我是你的音樂天使……你是我的音樂天使……”左一個天使,又一個天使,聽的她耳朵都起繭子了。
原來這是一個講述天使下凡教妙齡少女唱歌的故事啊,但是誰家正經(jīng)天使穿一身黑衣服啊,她就算離得再遠,也能看見那個天使一出場就是一個黑色的色塊!好無聊,太無聊了,要不是心疼門票錢,她根本不會來看。
整場演出她坐在后面昏昏欲睡,唯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演出大廳的水晶吊燈突然震顫,發(fā)出噼里啪啦的火花,把她嚇得一激靈,而當她再次抬頭的瞬間,腦袋上的東西卻轟然砸了下來——一座微縮的十字形狀的壁燈,尖頂十字架正對著她的眉心砸下。
在失重和疼痛感吞噬意識的最后一秒,安芷汀看清了燈架底座的繁體字銘文。
【幽光浮沉,引渡英魂,唯余岸上孑立孤影,目送點點微明墜于無垠望海。
——寫于1875年天津望海樓。
】這是她在現(xiàn)代看到的最后一句話,再次醒來時就是泥土腥味混著天津港咸濕的海風灌入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