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娥眼中精光一閃,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不錯。初生之犢不畏虎,更帶著幾分霍莽年輕時的影子,一樣的狠,一樣的貪,一樣的……不擇手段。只是霍莽已成盤踞朝堂的巨鱷,而他……不過是一條剛剛亮出毒牙的幼蛇罷了。”
她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玩味和更深的冷酷,“幼蛇也好,孤狼也罷,只要他的毒牙和利爪,此刻是對著霍莽那條老鱷魚的,哀家便容他蹦跶?!?/p>
呂娥放下茶盞,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光滑的杯沿,“他那個‘中廠’,搞出這么大陣仗搜羅奇珍異寶,真當哀家不知他另有所圖?今日他敢在廢園殺人立威,明日……呵,野心不小?!?/p>
雪鳶眼中疑惑更深,“那娘娘為何……不加以申飭?范尚如此行事,恐生禍端,也容易引火燒身,連累長樂宮?!?/p>
呂娥的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一株開得正盛卻透著一絲孤寂的海棠,聲音帶著一絲刻意的慵懶和更深沉的算計,“禍端?引火燒身?”
她緩緩轉過頭,鳳眸直視雪鳶,那目光銳利如冰錐,“哀家倒覺得,這樣也好。就讓他去折騰,去咬。他鬧得越兇,手段越狠,動靜越大……霍莽那只老狐貍的目光,才會更多地被吸引到他身上去?!?/p>
雪鳶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明悟,“娘娘是說……讓范尚成為霍莽的靶子?”
“不錯?!眳味鹄湫σ宦?,“他范尚不是想證明自己的價值嗎?不是想當?shù)秵??哀家就給他這個機會。讓他去和霍莽的爪牙撕咬,去吸引霍莽的注意?;裘Э吹剿渡腥绱速u力地清理門戶,會怎么想?”
雪鳶立刻接道,“霍莽只會認為,范尚是在替太后,或者替皇上辦事,在清除他的眼線。范尚越狠,霍莽就越會視他為眼中釘,將矛頭對準他?!?/p>
“正是此理?!眳味饾M意地點點頭,重新拈起一枚棋子,在指尖把玩,“霍莽如今最大的心思,全在他寶貝閨女即將入主中宮這件事上。他要的是大局穩(wěn)定,順利大婚。些許爪牙折損,幾條暗線的暴露,對他而言,不過是癬疥之疾,遠不及帝后大婚重要?!?/p>
她的語氣變得冰冷而篤定,“就讓范尚在前面鬧吧。鬧得越歡,哀家和皇帝……反而能多一絲喘息之機,多一分騰挪的空間?!?/p>
雪鳶徹底明白了太后的意圖,垂首道,“娘娘圣明。如此,范尚便成了吸引火力的盾牌,亦是一把指向霍莽的刀。只是……此人野心勃勃,手段狠辣,恐難長久駕馭?!?/p>
“駕馭?”呂娥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發(fā)出一聲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哀家何須長久駕馭他?棋子而已,用完了,自然就該收起來了?!?/p>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棋盤,聲音輕飄飄的,卻帶著令人骨髓發(fā)寒的冷酷。
“他若真能撕下霍莽幾塊肉來,那是他的本事,也是哀家的意外之喜。但他若玩火自焚,或者……待到霍莽騰出手來要清算之時……”
呂娥的手指輕輕一松,那枚棋子“嗒”的一聲落回棋盒,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那便是他范尚,和他那個見不得光的中廠,該去替哀家頂罪、替哀家承受霍莽雷霆之怒的時候了。屆時,將他推出去,便是哀家對霍莽最大的交代。”
暖閣內再次陷入沉寂。
龍涎香裊裊,卻驅不散那彌漫在字里行間的冰冷殺意與無情算計。
范尚的狠辣行動,在呂娥眼中,不過是為她爭取時間、轉移火力的工具。
更是一枚早已標好價碼、隨時可以犧牲的棄子。
雪鳶深深垂下頭:“奴婢明白了?!?/p>
呂娥不再言語,目光重新投向棋盤,仿佛方才談論的,不過是一局無關緊要的棋。
只有那偶爾掠過棋盤的銳利眼神,昭示著她心中翻涌的,是比棋局更兇險萬倍的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