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血腥氣尚未散盡,七百精銳便已被硝石粗粗處理過的,塞進(jìn)密實(shí)的皮囊,再用堅(jiān)韌的皮繩牢牢系在馬鞍兩側(cè)。
沉重的包裹隨著馬匹的起伏晃動著,血水滲出,順著馬腹滴落在覆著薄雪的枯黃草甸上。
霍成疾鞭梢直指東北偏北,聲音在冷風(fēng)中炸響:“弟兄們!看到前面那座雪山了嗎?翻過它,就是女真!咱們的活兒還沒完!加把勁,走!”
“諾!”七百人齊聲應(yīng)喝,疲憊卻堅(jiān)定。
寒風(fēng)如同刀片般撲在臉上,雪深沒蹄,冰滑難行。
每一步都像在深水里跋涉,疲憊如同沉重的枷鎖,越收越緊。
終于,在半山腰一處勉強(qiáng)能避風(fēng)的巨大巖壁下,霍成疾猛一勒韁,座下駿馬噴著粗重的白氣停下。
“吁——!”他環(huán)視隊(duì)伍,目光尤其在隊(duì)伍末尾那個單薄身影上頓了一頓,高聲道:“老張頭,看看這鬼地方能不能歇歇腳?大伙兒實(shí)在走不動了!撿柴,燒水!兩個時辰,喘口氣!”
一個滿臉溝壑、手腳麻利的老兵立刻應(yīng)聲:“將軍放心!這山壁凹角,風(fēng)?。⌒值軅儯畎咽?,凍死個球了!”
眾人如蒙大赦,七手八腳地清出一片空地,四處搜尋枯枝敗葉,哆嗦著好不容易點(diǎn)起幾堆小小的篝火。
冰涼的雪在頭盔里吱吱作響,慢慢化成珍貴的開水。
左丘剛坐下,就有一位士兵端著熱水來到了他面前:“左先生喝點(diǎn)熱水,暖一下身子?!?/p>
左丘抬眸,道謝急忙接過熱水:“多謝!”
長時間的奔襲讓左丘的身體很是吃不消,但眼下只能硬撐著。
火光跳躍,映亮一張張凍得發(fā)紫、沾著血污與雪沫的臉龐。
“左先生……”一個年輕的聲音帶著敬畏和期待,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是之前那個總是好奇左丘故事的小伍子,
“這……這雪山白茫茫的,像不像您說的天宮?。磕谴篝[天宮的猴子,后來真被佛祖壓山下了?”
他咽了口唾沫,“那山……有咱們爬的這座大不?”
瞬間,所有布滿血絲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像是找到了唯一的暖源,齊刷刷地望向裹緊厚裘、靠在冰冷的巖石上閉目喘息的黑發(fā)少年。
“是啊先生,給俺們講講吧!憋悶得慌!”一個粗壯的老兵搓著手,咧嘴笑道。
“解解饞!天天不是砍人就是被追,腦子都快木了!”
左丘睜開眼,看到一張張寫滿期待、因嚴(yán)寒和疲累而扭曲卻依舊生動的面孔。
他蒼白的臉上,那一絲強(qiáng)行壓下的憔悴漸漸化開,心底涌起一股酸澀又暖和的細(xì)流。
在這絕境之地,這微不足道的故事,竟是唯一的慰藉。
他清了清干澀發(fā)緊的嗓子,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帶著刻意營造的輕松:“這雪嶺嘛,自然比不上天宮……不過,說起那齊天大圣被壓的五指山……”
他故意頓了頓,小伍子和其他幾個年輕士兵立刻伸長脖子,緊張地盯著他。
“……那可大有說法!”左丘微微一笑,火光將他眉宇間的沉郁柔和了幾分,
“那是如來佛祖翻手一壓,凝聚了無邊佛力的五指金山!孫悟空神通廣大,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卻終究翻不出佛祖的手掌心……”
他開始描述那光怪陸離的仙界,講述被壓在五行山下的孫猴子如何渴飲銅汁鐵丸,形容那被束縛五百年的桀驁不馴……
士兵中時不時傳來低語聲、驚嘆聲:“乖乖!佛祖的手這么大?”、還有壓抑的笑聲:“這猴子,餓急了連銅都啃?哈哈!”
在這片與世隔絕的雪坡上飄蕩,仿佛連呼嘯的寒風(fēng)都暫時退卻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