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告就告,不用在本縣這里假惺惺的?!?/p>
“呵呵呵,我知道你想提高女子待遇,但不能什么事情都以女子第一來辦,世子很討厭因為價值觀而背棄公平公正的人,所以我建議你重審這些強奸案,還百姓一個公道?!?/p>
夏竹還是連頭都不抬:“本縣自有分寸?!?/p>
“如果你再這么裝下去,你的抱負(fù)就要到此為止了。你不就是想證明女子不比男人差么?如果你縣令的位置沒了,也就代表陛下想提拔女子為官這件事情,徹底夭折。你對得起陛下對你的栽培么?”
夏竹的筆“當(dāng)啷“落在硯臺上,墨汁濺在袖口,像朵開敗的墨梅。
她想起那個暴雨夜,慕容嫣將自己從千里迢迢之地叫到皇宮里,告訴她,女子該覺醒了,這天下不能總是男人的了,你要為這個歷史性的決定邁出一大步。
夏竹是多么想為這個世界的女子做些什么啊。
王春生冷笑一聲,從袖中抽出鎏金腰牌:“按《大乾刑律》,斷案失公允者當(dāng)移刑部候?qū)?。夏大人,你可知道這七樁錯案,已讓多少百姓夜叩登聞鼓?那大鵬的父親為給兒子翻案,在衙門口跪了三天,結(jié)果還沒抓了起來。”
燭火晃了晃,夏竹望著腰牌上的獬豸紋,想起上個月自己佩戴同款腰牌巡視街巷的場景。
那時百姓喊她青天大娘。
如今一夜之間,衙門口貼滿女令誤國的謗書。
“何時啟程?”她的聲音輕得像更漏聲。
“急什么?”王春生突然放軟聲音,將羊角燈推近案頭,照亮她眼下的烏青。
“天亮再走。但是我知道陛下會把你保下來的?!彼D了頓,“你應(yīng)該清楚,陛下力排眾議啟用女官,不會因一樁案子就動搖。”
她抬頭望向王春生,燭影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你究竟想說什么?”
“陛下保你,是念你初心未改?!蓖醮荷线^雕花椅坐下,甲胄與木椅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但你該明白,治縣如烹小鮮。百姓要的不是青天大老爺,是能看清鞋底泥、數(shù)清柜中銀的父母官。就說劉翠蓮案,你可曾想過,她一個繡女為何能寫出官樣文書?”
夏竹怔住了。
兩個月前她總以為百姓要的是替女子撐腰的官,卻忘了父親們更怕兒子蒙冤,母親們更怕女兒被利用。
王春生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展開竟是半片染血的衣襟:“這是孫文案中所謂施暴者的衣料,你看這絲線。這是蓬萊獨有的冰蠶絲,全縣只有綢緞莊少東家的衣袍用得起。你瞧,證據(jù)不會說謊?!?/p>
“現(xiàn)代治理之要,首重證據(jù)。驗傷要仵作簽字畫押,每道傷痕量三處所;查物要封存造冊,連一片碎布都記明經(jīng)緯;詢次要鄰右三人畫押,且需隔街隔巷的旁證。千萬不要信眼淚,尤其是女人的眼淚?!?/p>
王春生說著,自己好像也心有余悸的樣子。
“其次是莫將男女分貴賤?!蓖醮荷昧饲脛⒋渖彴傅墓┰~,“今日有位老婦人擊鼓,說兒子被誣陷誘拐,只因為他替鄰女撿了支簪子。你看這供詞。那鄰女收了綢緞莊五兩銀子,就敢指鹿為馬。百姓要的是公平,不是偏袒。你偏袒女子時,可曾想過那些跪在公堂下的男子,也有母親在村口盼歸?”
夏竹盯著供詞上的血指印,突然想起繡女投河前塞給她的玉佩,想起大鵬被押走時攥緊的定情帕。
她以為自己在筑墻保護女子,卻不知這墻也擋住了真相的光。
“最后,治縣要聽閑言碎語”
“夠了?!跋闹裢蝗淮驍嗨?,“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想說,陛下還會啟用你,如果你再在某個地方為官的話,要記住我說的這些。以免,再次讓陛下失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