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慕容嫣,肌膚依舊勝雪,容顏依舊絕美,如同精心雕琢的羊脂美玉。
柳葉眉下,那雙原本璀璨如同星河的鳳眸,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層若有若無的輕霧,深處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光芒——有審視,有威儀,有深深的思念,甚至……有一絲難以名狀的委屈?
她瘦了。
下頜的線條更顯清晰,顴骨處微微凸起,雙頰少了幾分昔日的圓潤豐澤,使得那張本就傾國傾城的臉龐多了幾分凌厲的銳氣,卻也平添了令人心疼的憔悴。
但那份從骨子里透出的、如同鳳凰般睥睨天下的高貴與強勢,卻絲毫未減,反而因這清減,更顯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凜然。
“一年零三個月又七天?!蹦饺萱碳t唇輕啟,吐出一個精確到天的數(shù)字,鳳目直直地盯著林臻,那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探針,要刺穿他內(nèi)心所有的隱藏,
“滬縣的風(fēng)浪,竟比朕這金鑾殿還難脫身?”
林臻站起身,姿態(tài)依舊恭謹(jǐn),目光坦然地迎向她帶著審視意味的注視:“滬縣初創(chuàng),百廢待興,倭寇如犬伺隙,臣不敢懈怠。深水港已于上月初八順利通航,時,是什么心情?”
她的呼吸微微急促,飽滿的胸脯在龍袍下起伏不定,眼中那層薄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灼熱的火焰,夾雜著一絲……深深的幽怨!
空氣瞬間凝滯。
殿內(nèi)落針可聞。巨大的鎏金蟠龍燭臺上,燭火跳躍了一下,映照著慕容嫣眼中翻涌的情緒。
她緊緊盯著林臻,仿佛要用目光將他鎖住,不許他再逃開。
林臻沉默片刻,那深邃如古井的眸中,同樣翻涌起復(fù)雜的波瀾。他再次微微躬身,聲音低沉,帶著穿透歲月沉淀下的真摯:
“深水港初通之日,萬民歡呼如浪,為夫于高臺之上,卻見天際北斗闌干。彼時彼刻,所念者非臣之功,乃陛下曾立于摘星樓上,告臣以北辰之位,當(dāng)為天下立心之語。滬縣風(fēng)波險惡時,倭寇石火矢掠鬢而過,其音若厲鬼哭嘯,然彼時回響于臣耳際者,乃昔日陛下于西山圍獵,斥臣驅(qū)馳過急時之怒嗔。陛下……嫣兒,你可知道,你無時無刻不在為夫之心念,如影隨形,如骨附髓?!?/p>
他的話語,沒有激烈的表白,沒有熾熱的擁抱,卻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精準(zhǔn)地?fù)糁辛四饺萱虄?nèi)心最柔軟的部分。
那些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屬于帝皇與重臣之外、青梅竹馬之間隱秘的點滴——摘星樓的夜話,西山獵場的佯怒……都被他清晰地記得,在生死之際、輝煌之時,成為他心中最深的烙印。
慕容嫣眼中的火焰瞬間熄滅,被一種巨大的、幾乎將她淹沒的酸澀和柔軟取代。
她眼中的銳利冰消雪融,微微偏過頭去,看著窗外搖曳的竹影,不讓林臻看到她瞬間濕潤的眼角。
她放在身側(cè)的手,微微顫抖著,最終,有些負(fù)氣地,又帶著一絲孩子般委屈地,輕輕錘了一下林臻的手臂。
那力道,與其說是懲罰,不如說是撒嬌。
“油嘴滑舌!你便是這般哄騙滬縣那些百姓的么?”她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絲鼻音。
林臻順勢輕輕握住她落下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