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瞬間淹沒了她,嗆得她鼻子發(fā)酸。模糊中,她看見更多的“小鯊魚”游過來,在她身邊繞著圈,用身l托著她往岸邊漂。等她被一個路過的漁夫撈上岸時,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貼在身上冷得刺骨,懷里緊緊攥著的木鯊傀儡(從家里帶出來的唯一物件)卻泛著淡淡的藍光。
“這娃咋掉水里了?是不是抽筋了?”
“看著面熟,是不是總跟個大丫頭在街上游蕩的那個?”
“身上怎么濕成這樣,別是掉湖里被淹著了吧?”
岸上的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像針一樣扎進吝琦的耳朵。她想站起來,腿卻軟得不聽使喚,只能抱著膝蓋發(fā)抖。就在這時,她看見月璃抱著半塊干硬的窩頭跑過來,臉色白得像紙。
月璃沖進人群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一眼就看見吝琦濕漉漉的樣子,還有周圍人好奇的眼神,腦子里“嗡”的一聲——李氏說過,被人看見魂力異常,會被當成怪物賣掉。她什么也顧不上了,沖過去一把將吝琦從地上拽起來,緊緊抱在懷里,頭也不回地往巷子里跑。
“姐……”吝琦的聲音在她懷里發(fā)顫,“水里有魚……像鯊魚,它們不咬我?!痹铝]說話,只是跑得更快了,直到?jīng)_進雨棚,把吝琦塞進紙箱,用所有能找到的破布裹住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已的手抖得厲害。
第二天,吝琦就不對勁了。她一整天都沒怎么說話,蜷縮在紙箱里,臉色白得像紙,嘴唇卻紅得嚇人。月璃摸她的額頭,燙得能烙餅,嚇得她趕緊把自已的外套脫下來,蓋在吝琦身上——那外套是娘臨走前給她縫的,雖然有點小了,卻很厚實。
“琦琦,你冷不冷?”月璃蹲在紙箱邊,用手給她擦臉。吝琦的眼睛半睜著,眼神渙散,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胡話:“別抓我……我沒玩水……鯊魚不咬我……”
月璃的心像被一只手攥住了,疼得厲害。她跑遍了附近的巷子,撿了些別人丟掉的干柴,想生火給吝琦取暖,可她不會劃火折子,折騰了半天,只弄了記手黑灰。天漸漸黑了,吝琦的l溫越來越高,開始不住地發(fā)抖,牙齒咬得咯咯響。
“琦琦,醒醒,跟我說說話?!痹铝兆∷氖?,那只手燙得驚人,卻一點力氣都沒有??謶窒癯彼粯友蜎]了她,她不知道該找誰幫忙。街上的商販?他們只會把她們趕走。路過的行人?誰會管兩個沒爹娘的流浪娃?
“姐……冷……”吝琦的聲音細若游絲,往月璃懷里縮了縮。月璃把她抱得更緊了,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這幾天的委屈、害怕、無助,在這一刻全涌了上來:“琦琦,你撐住,別嚇我……我們還要等爹娘來接我們呢……你要是走了,我一個人怎么辦啊……”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驚動了巷子里的野貓,“喵”地叫了一聲,躥上了墻頭。吝琦的睫毛顫了顫,突然用盡全身力氣抬起手,指尖輕輕擦過月璃的臉頰,擦掉了她的眼淚?!敖恪豢蕖彼f完這句話,手就垂了下去,再也沒動過。
“
琦琦!琦琦!”月璃慌了,用力搖晃著她,可吝琦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她突然想起月老爺子講過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愈靈神會聽見絕望的祈禱,會用金光治愈受苦的人。
月璃顫抖著拔下發(fā)簪,那枚藏了很久的發(fā)簪,此刻在她掌心冰涼。她緊緊攥著吝琦的手,把發(fā)簪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指尖因為用力而發(fā)白?!坝`神……”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求你救救她……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藏著魂力,不該怕被人看見……求你把她還給我,我什么都愿意給你……”
月璃的指尖在發(fā)簪上掐出紅痕,冰涼的簪身突然開始發(fā)燙,像有團火順著指縫往骨頭里鉆。她把發(fā)簪死死按在吝琦手背上,那只手燙得驚人,卻軟得像團棉花,連蜷起的力氣都沒有。
“
愈靈神……我知道您在的?!彼穆曇舳兜貌怀蓸幼?,眼淚砸在吝琦手背上,洇開一小片濕痕,“月家祠堂的供桌前,我見過您的神位;爺爺講過您的故事,說您會聽見受苦人的祈禱。求您看看琦琦,她才五歲,她還沒吃過熱乎的糖糕,還沒見過滄瀾泉的水到底是什么樣……”
發(fā)簪的金光越來越亮,映得她眼底的淚水晶瑩剔透。她想起祠堂斷碑上的“愈靈庇佑”,想起爺爺藏在紫檀木盒里的云錦,那些被她當成謊言的傳說,此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知道我們偷東西不對,可我們太餓了?!彼煅手?,手指摳進吝琦掌心的皮肉里,像怕一松手人就沒了,“要是您怪我們,就罰我吧。罰我再也不能讓發(fā)簪變簫,罰我以后只能撿別人丟掉的東西吃,只要您讓琦琦醒過來……”
神愈靈簫的綠光順著兩人交握的手蔓延,在吝琦手腕上繞成圈。月璃看見綠光里浮起細碎的光點,像祠堂供桌上的香灰,又像泉眼里剛冒出來的水泡。她突然想起爺爺說過,愈靈神最疼惜孩子,當年姑姑受神賜時,連墻角的枯草都抽出了新芽。
“琦琦是個好姑娘,她連螞蟻都舍不得踩。”月璃把額頭抵在吝琦手背上,淚水混著汗水往下淌,“她昨天掉水里,是湖里的魚把她托上來的,那些魚都知道護著她,您肯定也愿意的對不對?您要是覺得她孤單,我以后天天陪著她,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求您……求您別把她帶走……”
發(fā)簪徹底化作神愈靈簫,簫身的愈靈花紋亮起流動的綠光,像有溪水在上面蜿蜒。月璃感覺那股暖意順著手臂往上爬,流進她的心臟,又從心臟涌向吝琦——她甚至能聽見簫身發(fā)出極輕的嗡鳴,像誰在耳邊嘆息,又像在回應(yīng)她的祈禱。
“我把神賜還給您,把所有的魂力都還給您?!彼穆曇粢呀?jīng)嘶啞得快聽不見,卻還在不停地說,“我再也不害怕了,再也不藏著了,只要您讓她睜開眼睛,讓她再叫我一聲姐……”
綠光突然大盛,將兩個孩子完全包裹。月璃的意識漸漸模糊,卻死死抓著吝琦的手,神愈靈簫被兩人夾在中間,像座不會斷的橋。她最后看見的,是綠光里那個模糊的女神輪廓微微俯身,裙擺掃過地面時,揚起細碎的金光——像有人輕輕說了句“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