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陶的指尖在墻壁上劃過。這間原本該是客房的屋子,如今連空氣都透著鐵銹味——窗戶被厚木板釘死,縫隙里塞著隔音棉,陽光被掐斷在外面,只有天花板上一盞慘白的吸頂燈亮著,把墻角的陰影照得像凝固的墨。她試過推那扇木門,金屬鎖芯在外面咔嗒作響,無論怎么用力,門板都紋絲不動,只有自已的呼吸聲在空蕩的房間里回蕩。
傍晚時,門鎖突然轉(zhuǎn)動,夏邑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來,盤子里放著一碗熱粥,旁邊還擺著一本精裝書?!拔矣浀媚闵洗卧跁u里提過,一直想讀這本新出的譯本?!毕囊匕褧旁诖差^柜上,語氣自然得像在招待朋友。
楊陶盯著那本書,后背突然竄起一陣寒意。那篇書評是她半年前寫的,發(fā)布在一個小眾讀書論壇上,連身邊的朋友都沒提過。她沒接話,只是看著夏邑轉(zhuǎn)身去收拾墻角的舊書架,對方竟準確地把幾本散文詩集擺在了上層——那是她在家時的擺放習(xí)慣。
“你好像很緊張?”夏邑回過頭,手里拿著一個藍牙音箱,“我找了些你收藏列表里的鋼琴曲,據(jù)說聽著能放松些?!笔婢彽男陕鰜頃r,楊陶的手指猛地攥緊了衣角。那幾首曲子是她去年整理的私人歌單,設(shè)置了僅自已可見。
夜里她睡不著,盯著天花板回想。第一次見到夏邑是在一年前的公園,那天她抱著畫板坐在長椅上,對方拿著相機走過來,笑著問能不能拍張她畫畫的背影?!拔蚁矚g記錄陌生人的日常,”夏邑當(dāng)時這么說,還夸她帆布包上的插畫很特別——那是她自已畫的圖案,從來沒跟人提過寓意?,F(xiàn)在想來,對方的每句話都像帶著鉤子,那些看似隨意的搭訕,或許早就藏著別的意圖。
第二天清晨,夏邑進來送早餐時,手機落在了門口的矮柜上。屏幕突然亮起,彈出的消息預(yù)覽里,是一個表格截圖。楊陶的目光掃過屏幕,心臟驟然縮緊——表格里列著日期和短句:“3月12日,在圖書館借了《植物圖鑒》”“5月2日,傍晚去便利店買了檸檬味汽水”“7月18日,發(fā)了條朋友圈說喜歡雨天”……那些瑣碎的日常,被人一條條記錄下來,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早就把她的生活裹得嚴嚴實實。
她忽然想起,前陣子總覺得有人跟著自已,去咖啡館時,鄰桌的客人會不經(jīng)意地看她的筆記本;在地鐵站排隊,身后的人好像總在盯著她的手機屏幕。原來那些模糊的不安,根本不是錯覺。
夏邑拿起手機時,屏幕還沒暗下去,她瞥了一眼楊陶,嘴角彎了彎:“抱歉,最近整理東西有點亂?!彼龥]解釋屏幕上的內(nèi)容,只是把托盤收走,關(guān)門時輕輕說了句:“明天給你帶另一本書吧,你上周在購物車里加了本畫冊,應(yīng)該快到了。”
門再次鎖上時,楊陶滑坐在地,盯著門板上的鎖孔。原來對方不是突然闖入她的生活,而是早已站在暗處,把她的喜好、習(xí)慣、甚至每個微小的舉動都翻撿干凈,再用“了解”讓鑰匙,打開了這扇囚禁她的門。窗外的木板依舊擋著光,可她覺得,比黑暗更讓人窒息的,是那種被人從頭到尾窺視的寒意——就像自已的人生,早就成了別人眼里的觀察日記。
楊陶也只好生順從夏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