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過百葉窗時,楊陶的指尖還懸在手機屏幕上方。發(fā)送鍵的熒光在暗夜里亮得刺眼,收件人是她遠在南方的姐姐,信息欄里躺著刪改了三次的文字:“救我,我在……”
玄關(guān)處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輕響,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按住刪除鍵。黑色的光標吞掉最后一個字時,夏邑推門進來,身上帶著清晨的寒氣?!靶蚜??”她揚了揚手里的紙袋,“買了你愛吃的糖糕。”
楊陶把手機塞進枕頭下,指尖還在發(fā)顫。剛才那半小時,她像踩著鋼絲——夏邑說去物業(yè)交水電費,她趁機翻出藏在舊書里的手機,憑著記憶撥通姐姐的號碼。忙音響到第三聲時,她聽見樓下傳來夏邑和鄰居打招呼的聲音,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在想什么?”夏邑坐在床邊,替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fā)。她的指腹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觸感卻很輕。楊陶猛地回神,看見她眼里映著自已的影子,像盛著一汪溫水。
“沒什么。”她低下頭,看見夏邑放在床頭柜上的宣傳冊。冰藍色的封面印著極光的照片,綠紫色的光帶在黑夜里蜿蜒,像流動的綢緞?!斑@是……”
“冰島。”夏邑拿起宣傳冊,指尖劃過那些雪山和冰川的圖片,“我查了攻略,明年三月去最好。能看到極光,還能泡溫泉?!彼齻?cè)過頭,眼里閃著楊陶許久未見的光亮,“我們?nèi)プ⌒∧疚?,晚上圍在壁爐前喝酒,好不好?”
楊陶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剛被夏邑帶到這里時,自已像只驚弓之鳥,總在夜里試著撬窗戶的鎖;想起第一次爭吵后,夏邑紅著眼圈說“我只是怕你走”;想起昨天她來例假腹痛,夏邑蹲在床邊給她揉肚子,動作笨拙卻很認真。
“你看這張?!毕囊胤絻?nèi)頁,指著一張極光下的合照,“像不像我們?”照片里的兩個女孩依偎著,笑得眼睛彎成月牙。楊陶的喉嚨突然發(fā)緊,她想說“我不是自愿留在這里的”,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低低的一聲“嗯”。
那天下午,夏邑在書房處理文件,楊陶坐在客廳翻那本宣傳冊。指尖拂過那些陌生的地名,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她知道自已該逃跑,該把這里發(fā)生的一切告訴別人——那些被反鎖的門,被沒收的身份證,那些夏邑情緒失控時的歇斯底里。
可她又想起夏邑抱著她哭的樣子,說“我連孩子都懷不上”;想起她允許自已用廚房那天,站在門口看著她炒菜,眼里記是小心翼翼的期待;想起剛才她提起冰島時,語氣里的雀躍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手機在枕頭下硌著她的背,像塊發(fā)燙的烙鐵。楊陶突然明白,自已早就不只是害怕了。那些被禁錮的日夜,那些爭吵與和解,那些藏在強硬外殼下的脆弱,像藤蔓一樣纏上她的心臟。她甚至開始期待那場冰島的旅行,想象著和夏邑在極光下牽手的樣子。
黃昏時,夏邑從書房出來,看見楊陶把宣傳冊放回書架最顯眼的位置?!跋矚g?”她走過來,從背后輕輕抱住她。
楊陶靠在她懷里,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輕輕“嗯”了一聲。窗外的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在一起,像再也分不開的樣子。她閉上眼睛,把那句沒發(fā)出去的求救信息,連通最后一點逃離的念頭,一起埋進了心底最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