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的距離（第1頁）

書房的橡木書架在午后陽光里投下斜紋，楊陶指尖劃過第三排書脊時(shí)，忽然被最底層一個(gè)深棕色紙箱絆了腳。箱蓋沒扣嚴(yán)，露出半截印著便利店標(biāo)志的收據(jù)，日期是去年深秋——她記得那天暴雨，自已在街角便利店買過一把傘。

紙箱里的東西比想象中更瑣碎：她某次隨口說好喝的咖啡品牌空罐，被她揉成團(tuán)丟進(jìn)垃圾桶的購(gòu)物清單（上面還留著她寫的“醬油”），甚至有片被她夾在書里當(dāng)書簽、后來遺忘的銀杏葉。楊陶捏著那片脆黃的葉子，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輕響，夏邑端著水杯站在門口，耳尖泛著紅。

“整理舊物時(shí)順手收的?！毕囊匕阉f過來，指尖碰到她的手，“你之前總丟三落四?！?/p>

楊陶沒接話。清單上“醬油”兩個(gè)字被水洇過，暈成淺藍(lán)，像她某天打翻的那杯冰汽水。那天她蹲在廚房擦地，夏邑蹲下來搶她手里的抹布，說“我來”時(shí)，呼吸掃過她的耳廓。

晚餐時(shí)夏邑在教她讓酸湯肥牛。楊陶握著鍋鏟的手被蒸汽燙得縮了縮，夏邑伸手覆上來，帶著她調(diào)整角度：“油熱了再下蒜末，不然會(huì)糊?！彼恼菩馁N著楊陶的手背，溫度比灶火更燙。湯鍋里的辣椒翻騰起紅油，楊陶忽然想起紙箱里那張被湯汁浸過的外賣單，是她某次生病時(shí)，夏邑冒雨去買的那家酸湯肥牛。

深夜被尖叫驚醒時(shí)，楊陶摸到床頭燈的開關(guān)，看見夏邑蜷縮在對(duì)面床尾，后背繃得像拉記的弓弦。她的聲音破碎在喉嚨里，像被什么東西掐著：“別鎖門……別把我鎖起來……”

楊陶走過去，遲疑著碰了碰她的肩膀。夏邑猛地抬頭，眼睛里全是驚惶，看清是她后才慢慢松了勁，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已懷里帶?！皠e走開?！彼闹讣灼M(jìn)楊陶的小臂，“就陪我一會(huì)兒?！?/p>

兩人擠在單人床上，中間隔著能再躺下一個(gè)人的空隙。夏邑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卻還攥著她的手不放，像溺水者抓著浮木。月光從窗簾縫里鉆進(jìn)來，落在夏邑眼下的烏青上——楊陶這才發(fā)現(xiàn)她瘦了很多，下頜線比初見時(shí)鋒利不少。

“小時(shí)侯被鎖過閣樓?！毕囊睾鋈婚_口，聲音啞得像砂紙，“我媽出門打麻將，忘了我還在里面?！彼鶙钐者@邊挪了挪，肩膀抵著她的胳膊，“那天也是這樣的月光，我拍了三小時(shí)門?！?/p>

楊陶沒說話，反手握住她的手。夏邑的手很涼，指尖全是薄繭。她想起那些被珍藏的舊物，忽然明白那不是收集，是夏邑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悄拼湊她的痕跡，像在填補(bǔ)自已被鎖在閣樓里的漫長(zhǎng)時(shí)光。

天亮?xí)r楊陶先醒的。夏邑還睡著，頭靠在她的肩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窗外的鳥鳴漫進(jìn)來，楊陶盯著墻上的掛鐘，看分針跳過六點(diǎn)。大門還鎖著，但書房的紙箱敞著，廚房里的酸湯還留著余溫，身邊人的呼吸均勻地拂過她的頸窩——這些碎片拼起來，像個(gè)不算壞的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