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穗聽到耳朵里,只剩他嘲諷自己被人拿捏的傻好心、真愚蠢。
那座羞恥山還死死壓在身上,現(xiàn)在又下起淅淅瀝瀝的苦澀酸雨。嘉穗覺得鼻子酸、腦袋脹,偏偏還缺乏一躍而起再與這個人爭吵的勇氣。
江序臨俯身,胳膊伸過來,越過她頭頂,嘉穗感受到一點寒意。真奇怪,這大夏天的。
“叮——”他按了護士鈴。
嘉穗“噌”地坐起來,驚道:“你干嘛?!”
江序臨條件反射地虛扶了她一下,看她那右胳膊沒事,才說:“叫護士把你扶起來,換病房?!?/p>
嘉穗:“……”
她感到一絲疲憊,眸色灰淡地看他:“我說了,我不換病房,我也不想看見你?!?/p>
“你右臂刀傷,后背有擦傷,加輕微腦震蕩。”江序臨聲音也冷硬起來,“還有,你知道你自己在發(fā)燒嗎?”他剛剛一進來摸她額頭就感覺不對,她自己倒稀里糊涂。一個人住進醫(yī)院了還能把自己弄得發(fā)燒了都沒人管,她可真是個人才!
嘉穗當然不知道。他一說,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早上醒來后就一直覺得冷。但他這種語氣點出來,她當然也不會有什么好臉色去回應(yīng)。
“關(guān)你什么事?”她急沖沖地頂回去一句。
江序臨面色一僵,沉默了半秒,徑直彎下腰來,抄起她的膝彎把她橫抱起來,并不溫柔的動作,強硬地、幾乎粗魯?shù)?,把她撂在輪椅上?/p>
倒還記得顧著她的傷手,卻把她尾椎骨撂得生疼。
嘉穗要掙扎,他兩只手鐵臂似的轟然扣緊在輪椅兩邊把手上,壓身過來,說不清嘲諷還是認真的語氣,“我算是知道你為什么能跟你媽別扭那么多年了?!?/p>
這個時候提她和莫總之間多年攪不清的陰晴不定,絕不會讓嘉穗心里更痛快。她癟了癟嘴,想說什么,又覺得太矯情,沒說出口。
“我剛剛說什么你聽不明白是不是?你說關(guān)我什么事?結(jié)婚證那鋼印得蓋在我臉上你才認得我是不是?!”江序臨原本是想逗逗她,故意調(diào)笑的語氣,可也是邪了門,話講到這里,氣氛又緊張了,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嘉穗鼻子微顫了一下,經(jīng)年反復(fù)自我羞恥與自我開解積壓的委屈憋悶,好像終于被沖開了閥門。
“我怎么沒聽明白?”話一開口,音調(diào)也變了,“因為我這個人虛榮又魯莽,我跟你結(jié)婚就是腦子一熱圖痛快,就是圖你拿得出手讓我媽滿意,你不是都說了嗎,你不是看得很明白嗎?這樣的人有什么結(jié)婚的資格,別提那張破結(jié)婚證了,有什么意思?!干脆——”
話沒說完,到這里被他又兇又急地
截斷——
“你最好把那兩個字給我收回去。想都不要想。”江序臨威嚴地道。
嘉穗也噤了聲。那兩個字是今天才突然冒出來的,她此前從沒想到過,今天也并沒有當真想過。
江序臨覺得頭有點疼。他忽然覺得寡言真不是一個好習慣,他從小應(yīng)該多說話的,不然現(xiàn)在也不會這么棘手,好像怎么說,都不夠準確。
干擾思緒的東西也實在太多,譬如莫嘉穗一句比一句重的鼻音,譬如她漸漸變紅的眼睛,譬如門外那個早就來了但不敢進的護士。
片刻后,他緊盯著莫嘉穗,勉力忍耐但仍然壓不住的躁氣,“你真的腦子燒壞了是不是?我是這個意思嗎?”
“我剛剛是不是說,你可以圖好玩,你可以愛幻想,你可以想一出是一出——你懂不懂‘可以’的意思!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是怎樣想你,我也從來不覺得那樣不好。我都白說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