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他們是密不可分的同盟。
周末,嘉穗帶著江序臨和莫莉吃飯。
地方是江序臨選的,在城東的望山餐廳。嘉穗二十多年被莫總說教過多少回,早就修煉出平常心,這一次卻空前緊張,像尚在試用期的新員工,反復(fù)復(fù)盤了好幾次“飛天大女工”的現(xiàn)狀和計劃。原以為江序臨會有著優(yōu)等生的云淡風(fēng)輕,沒想到他也一臉嚴肅,上談判桌的架勢。
出門前嘉穗替他挑的衣服,打領(lǐng)帶的時候,她的心突突跳,有一瞬間居然荒唐地想把他撲倒大做一場以緩解緊張。
更荒唐的是,江序臨居然看懂了她那詭異的眼神。
他嚴肅的面孔中分出一瞬間的笑臉,“回來再說,寶寶?!?/p>
那一刻,嘉穗覺得他們像兩只蝸牛。她伸出觸角,他碰了碰,然后四只觸角共同在地上畫了一個圓,是為約定。
可惜是兩只不良蝸牛。
而且出門后都要被大象踩扁。
兩人提前了半小時出門,沒想到抵達時,莫莉已經(jīng)點了滿桌中式茶點。這餐廳的上菜布局很講究,十八道菜上齊,以水墨紋桌面為布景,構(gòu)成一幅山水畫。
在如今卷生卷死的東城餐飲界,望山餐廳是一個非常新卻也難得成功的入局者。以新中式融合菜為主的餐廳前身是一家老弄堂炒菜館,如今脫胎開張不過半年,幾乎成為東城新的地標,即使傲慢地堅持預(yù)約制和令人咂舌的定價水平也不見風(fēng)頭。
莫莉點了菜,但一筷未動,只冷靜地以同行人的姿態(tài)觀察——她做餐飲三十多年,擁有東城最大也最長壽的西餐連鎖品牌??山衲昶D難求變,連維持現(xiàn)狀都千辛萬苦而事倍功半,偶爾不得不懷疑,她的確如流言所說,早已風(fēng)華不再。
就像眼前這間中式餐廳,味道她尚未品嘗,但單看環(huán)境、菜單、服務(wù),實在不能理解到其中異常突出之處。
然而做生意是“存在即合理”的事情,莫莉并不因自己無法理解此種風(fēng)貌而對此產(chǎn)生批判,只是嘆息自己。
嘉穗和江序臨來得不算晚,他們疾步進來時,莫莉沒有看自己的女兒,她太了解她的狀態(tài)。甚至不必見面,她就知道她今天來,會有幾分認真嚴肅,幾分打著小算盤的機靈揣測。
她的目光一直輕輕放在江序臨臉上。他面容上染了些恭謹謙卑甚至慌張局促的意味——商界打交道這么多年,莫莉很清楚,這是任何一家媒體都拍不到的模樣。
可她同時也自然地多想一層,這亦是一種“表現(xiàn)”。
當然,表現(xiàn)也沒有錯。如今正是一切都需要表現(xiàn)的世代,譬如眼下這桌典雅的水墨畫,譬如連普京都要定期醫(yī)美拉皮以維持大帝風(fēng)姿。
莫莉心頭憂慮再多、怒氣再盛,此刻卻不自覺地將江序臨視作談判桌另一頭平等的對手,是以平等地允許他“表現(xiàn)”,就像在規(guī)則范圍內(nèi)尊重對手出牌。
至于她那永遠摸不清重點的女兒——
莫莉看她那么英氣坦蕩的一張臉,默默在心里嘆了口氣,開口淺帶笑意:“這家餐廳挑得好,我都有的學(xué)。”
江序臨淡笑著回答:“嘉穗幫我參謀的,她了解您的喜好。”
嘉穗本以為自己會高興,為這因江序臨的存在而難得和諧的一頓飯,為她可預(yù)期的將要接受的夸贊??僧斈虼猴L(fēng)和煦地對江序臨張口的那一秒,她的情緒忽然就直線下墜。
一只蝸牛先被踩死了。
而另一只蝸牛的得體與呵護,原來并不起到同類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