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因為有了這個打算,我原本的計劃是如果沒有在這里找到你,就直接去調(diào)查你的行蹤?;蛘?,用你更認可的詞,監(jiān)視?!?/p>
他說話仍然這樣,很清晰直接,也溫柔冷淡,像在照本宣科地念白一樣。這樣說話其實很容易叫人傷心。
嘉穗忽然意識到,當年的洗手臺邊,他其實也是這樣的。冷淡、客觀、直接,而她當年感到的安慰和愉悅,只是因為她剛好因為吸了墨水被嫌棄,所以需要一個人告訴她“吸墨水很正?!倍?。
可她是否會永遠是吸墨水玩的怪小孩呢?
一瞬間,嘉穗心里生出無限的苦澀和心酸。
“但剛剛你在吧臺調(diào)酒,抬起頭看見我的時候,我感覺你好像哭過。”江序臨頓住腳步,轉(zhuǎn)回頭來看她。
“你的那杯酒不好喝,但名字起得很合適?!?/p>
兩人相視而立。嘉穗不明白他的意思,訥訥地看著他,眼里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猶疑與痛楚。
“我忽然覺得,也許我一直太自信了。”江序臨說,“我以為只要知道想要什么結果,我就能解出一套最佳方案,然后照做即可。就像在無菌環(huán)境里手術,或是在沒有噪音的系統(tǒng)里寫程序?!?/p>
“從小到大我都認為這是可行的。老江老何想要的是一個幸福正直的兒子,那么我可以是——即便中途出現(xiàn)意外也不影響,我會解決,他們也不會知道;我想要的是平靜正常的生活,那么補足缺失的元素,也就是一個妻子,這對我來說也不難。
“就像寫詩,或者寫程序,我知道方法,就一定能導出最佳的結果。
“但今天我才發(fā)現(xiàn),也許這個方法本身就是錯的?!?/p>
就像,他會寫詩,卻不會識字。
他依照某種指令,想要寫世界上最完美的一首詩,于是找到一個一個的字拼在一起。卻到今天才恍然發(fā)覺,莫嘉穗是這“完美的詩”中,突然落下的一個錯字。
嘉穗依稀記得,上一次在麻雀酒吧門口,也是這樣的情景。她似乎也落了淚,也被江序臨看見。
她當然也幻想過“宿命感”,但絕沒有想到是這樣對仗工整的巧合。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江序臨。他說自己是錯的,她卻深以為他能堅持到今天已經(jīng)讓人敬佩;可若說她是對的,她在尼斯那一晚感受到的當頭一棒、痛徹心扉,也不是假的。重來無數(shù)次,她依舊會舉起自己的鐵錘把他落的鎖砸爛。
“你提的要求,我會仔細考慮。但哪怕只走程序,恐怕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所以你耐心等等吧?!苯蚺R這樣說。
嘉穗意識到,他是在說離婚。
“你媽和我父母那里應該都需要交代,所以我的要求是,必要的時候,我們應該互相配合,盡量把麻煩減到最小?!彼鬼此?,眼神專注,甚至因為燈光的原因,像藏了一潭水那樣深情脈脈,“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要求。一切都可以按你的意思辦?!?/p>
說完,他立刻轉(zhuǎn)身,指著幾步之外停在路邊的那輛車,“車在那,你先回去吧。徐欽馬上……”
話沒說完的人,聲音還十分清晰,卻毫無預兆地向旁邊倒下。
嘉穗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沖過去接住他,“江序臨!”
他臉已經(jīng)通紅,嘉穗把手覆上去,燙得受驚一樣地收回。六神無主了幾秒,立刻打電話給徐欽,然后再一次,緩緩地,將手心貼上去,試圖給他降溫。
85她才是能扎根四海的植物
徐欽來得很慢,嘉穗攬著江序臨坐在車后座,等到第五分鐘的時候意識到,他也許本來不會來。江序臨又誆他的。
她咬咬牙,把江序臨放倒在后座,左右兩邊安全帶交叉扣好,勉強把人固定住,自己去了駕駛座。
她開車依舊又穩(wěn)又快,等紅綠燈時,抽出手機給徐欽發(fā)了語音,讓他直接去慈濟醫(yī)院會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