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序臨很平靜地回答:“很涼。不太痛。”這是他記憶尤深的,相當客觀而精準的感受。
“……喔?!奔嗡朐G訥的,也不知還能說什么。只是看著他平靜面孔,難免恍然,原來天才也并不是渾然天成的意思。
“……以及,會覺得我父母很蠢——或者說,所有人都很蠢?!倍覟槭裁匆淌苓@種愚蠢的折磨?
這一點同樣記憶尤深,因為后來的很多年里,它都被江序臨自己不斷地刷新并且強化著。
江序臨靜默片刻,忽然又補充了一句。
他眸子漆黑,有些沉,緊盯著嘉穗,好像在吐露什么曠世而駭人的秘密。
70他也并不覺得她有什么好。
有那么幾秒鐘,嘉穗被江序臨的眼神駭住了。她愣著,感覺他幽幽的眼神深不見底,令人害怕。
但她怔了一會兒,仍然給出坦誠而直接的回應,“厭蠢唄,不很正常?”
輪到江序臨愣住了。
莫嘉穗輕描淡寫一句話,好像就毫不費力地瓦解了他心中的冰湖與高墻。
“……正常?”他有點匪夷所思地反問,好像疑心莫嘉穗聽錯了自己方才的話。
“嗯啊。”嘉穗閑聊一般,“正常人都厭蠢,覺得自己爹媽在犯傻也很正常。
比如我,我上學時英語很好,然后第一個被我嘲笑中式口音的人就是我姑,她還死不承認呢。但你這種……”她在沙發(fā)上坐累了,終于站起來,上下打量江序臨。
江序臨緊張得幾乎要屏住呼吸。他等待她給他的定義,那個,與“正常人”相對的詞語,會是什么?
“比正常人還聰明一點兒的,”嘉穗不想稱他是“天才”了,剛剛聽他那握冰的故事,多少有點心疼,也想到自己和嘉禾。做“野孩子”會難過,做“公主”好像也不容易,做“天才”,原來也并不是天賜一塊美味大餡餅。嘉穗繼續(xù)說,“厭煩的人也多一點,很正常?!?/p>
嘉穗這會兒認真看他,就發(fā)現(xiàn)他大概是真的一直沒睡著。前所未見的憔悴。
無端地,她不想再看下去,就撇下眼。假裝很忙的人變成了她,一邊摳著桌面一邊繼續(xù)閑聊似的,“但你說所有人都蠢,也有點夸張吧?”
江序臨被莫嘉穗一通攪和,就好像一潭靜謐的深湖忽然飛來一只蠻橫的大鳥,蠻橫卻很擅長飛行,也很懂得生存。她在湖面滑翔、暢飲、捕魚、投石,自由舒展,怎么痛快怎么來,用鬧意與生機取代了靜謐。
“不行么?”他語氣冷冷的。
“不是不行,就是不準確?!奔嗡胝f著,還是不自覺抬頭看他了,“比如,你不就覺得我很聰明嗎。”
江序臨又是一愣,片刻后笑出聲來,莫嘉穗可真不是一般人。他反問:“……我說過這話?”
“沒有嗎?應該說過吧?!奔嗡胗洃洸惶逦?,但也不深究,她聳聳肩,極度坦誠,“反正你一直給我一種我很聰明的自我感覺。”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中的愉悅、感激,乃至愛慕,都沒有遮掩。
江序臨內心一震,剛開口想說什么,她又補充——
“在昨天之前?!?/p>
“自我感覺”對嘉穗來說是很重要的。從小到大,在“不優(yōu)秀”、“不懂事”,甚至“不誠實”、“不禮貌”的成長歲月里,她不斷地靠許多的“自我感覺”錨定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