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從法國回來時,在飛機上,忽然覺得,你對待我的方式就像在對待一個需要訓(xùn)練的模型。
你需要我做到什么程度,就給我喂什么程度的語料,告訴我一部分我需要知道的事情;你感覺你的婚姻運行得不對了,就再調(diào)整一下,多喂一點,比如向我適當(dāng)坦白些什么,這樣我就不生氣了;然后到今天,你沒有別的可坦白了,于是就把這件事告訴我?!?/p>
她的話說得清晰而流暢,江序臨一時怔住,啞口無言。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這是很好的。畢竟大部分事情都是負擔(dān),我不需要知道太多——的確,如果能選的話,我也希望這些事都別發(fā)生。這一點你和莫總很像?!?/p>
江序臨很清楚地想,我的確覺得這是最好的方案。這有什么不好?他同時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在欺負她。他今天坦白這些,就是在索取憐憫、愧疚和猶豫,從而爭取時間。
“但我不喜歡?!奔嗡牒苤苯拥卣f。
江序臨垂下眼睛。
“的確,我跟你不一樣,我對我的婚姻沒有什么成熟的期待——我看過很多偶像劇,里面各種浪漫橋段我都喜歡,也都幻想過它們在我身上成真。所以從結(jié)婚后,我?guī)缀趺刻於枷矚g你。但我從來沒想過固定要過成什么樣,我只是想跟你一起體驗而已。我也承認,這有虛榮心的成分。
“但即便我全是虛榮心作祟,一時興起的喜歡也是喜歡,計劃之外的婚姻也是婚姻,我再不著調(diào)不靠譜,也是跟你一樣平等的成年人,也是法律認證的婚姻平等一方。
你不能這樣,把所有事情都算好在你手里,什么時候需要了,就漏一點給我;特別需要的時候,就全部松手讓它們砸下來掉到我頭上。”
嘉穗一口氣說到這里,仿佛把自己二十多年最縝密的思考力都用光了,居然覺得很累。
她沒有別的要說,或者,說不出來了。
她看他一眼,抬腳要走,卻又一頓,折回來。她把他始終伸向他的手按回去,然后輕聲說:“你那個合伙人……不是你的錯?!?/p>
她把滑落的包又挎回肩上,轉(zhuǎn)身離開。
82這只貓是莫嘉穗前男友的,現(xiàn)在卻和他最親。
莫嘉穗離開后,江序臨獨自在樓下站了好久。
而且他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站著,直到有一滴汗滑到后腰,冰涼的一下,他才回過神來。額頭上已經(jīng)汗涔涔,t
恤幾乎也是shi的。
今年的東城實在太熱。
江序臨抬頭,隔著層層的濃綠的樹葉,隱約看到一點家里的窗戶。
這是個很舊的小區(qū),江序臨在搬來的第一天就叫徐欽去研究過這塊地究竟為何多年未拆。除了地理位置好之外,生活設(shè)施方面幾乎沒有任何便利可言。
但江序臨住了這么久,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里有什么不好。他其實是對生活硬件要求很低的那類人。嚴格來說,有網(wǎng)絡(luò)、有水電,就是他所需的全部了。臨江公寓里的種種智能設(shè)備,也是他出于工作需要才配置的。
當(dāng)然這幾個月也是他的需求被頻繁挖掘的一段時間。譬如,他開始對早餐有期待,而旁邊弄堂里那家店就能滿足;他開始主動購置一些電器,包括自動貓砂盆和喂水機;他也對床墊和床品變得挑剔,因為他發(fā)現(xiàn)這很影響他們晚上的體驗。熹
還有那扇窗。莫嘉穗在窗前放了一張書桌,書桌抽屜里有很多筆墨紙硯。但自從他搬進來之后她就忙得沒有時間寫字。但他卻很喜歡在那里坐一坐,偶爾也寫幾個字,寫出來既不像鄧文原也不像趙孟頫,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一秒鐘在認真寫字,而是一直在想象小時候的莫嘉穗練字時,有沒有想到小時候的他。
她喜歡他的。他知道。
江序臨拿出手機,還什么都沒操作,手心里就有點出汗。他頓了一下,點開日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