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明被帶走那天,老街區(qū)下了場罕見的秋雨。
警車的鳴笛聲劃破清晨的寧靜時,蘇硯正在給社區(qū)博物館的展柜貼防撞條。沈硯舟騎著那輛掉漆的電動車沖過來,車筐里的文件袋晃得厲害,臉上沾著泥點,像個剛打贏仗的士兵。
“成了!”他把文件袋往蘇硯懷里一塞,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孫監(jiān)理把錄音和匯款記錄都交上去了,趙啟明昨晚就被帶走了!”
文件袋里是厚厚的證據(jù)復印件,最上面那張是趙啟明的逮捕令,照片上的男人面色灰敗,再沒了往日的囂張。蘇硯的手指撫過“涉嫌重大責任事故罪”幾個字,忽然覺得眼眶發(fā)燙,手里的防撞條“啪嗒”掉在地上。
三年了。
林老墳前的青草枯了又榮,他口袋里那張泛黃的草圖邊角卷了毛邊,終于等到了這一天。
“蘇硯?”沈硯舟看著他發(fā)紅的眼眶,有點慌了,“你怎么了?是不是還有哪不舒服?”
蘇硯搖搖頭,忽然笑了,眼淚卻跟著掉了下來,砸在文件袋上,暈開一小片水漬?!皼]事,就是……覺得林老能看見了。”
沈硯舟沒說話,只是伸出手,笨拙地幫他擦掉眼淚。指腹蹭過他的臉頰,帶著點粗糙的暖意,像秋日里曬過的毛毯。
巷口很快圍記了人,張奶奶拎著菜籃子擠到前面,看到逮捕令,忽然抹起了眼淚:“林老啊,你可算能瞑目了……”王隊紅著眼圈拍了拍蘇硯的肩膀,張叔和李姐互相攙扶著,嘴里念叨著“好人有好報”。
秋雨淅淅瀝瀝的,打在老槐樹的葉子上,沙沙作響,像誰在低聲說著寬慰的話。
趙啟明倒臺的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整個城區(qū)。
之前被他威脅過的供應商主動聯(lián)系李姐,說愿意按成本價供應材料;城建局的人也來了,拍著沈硯舟的肩膀說“年輕人有擔當”;連沈父都難得打了個電話,語氣緩和了些:“項目別拖太久,年底回來吃頓飯?!?/p>
沈硯舟掛了電話,對著蘇硯讓了個鬼臉:“鴻門宴,不去。”
蘇硯正在給“小小講解員”們培訓,聞言忍不住笑了。陽光透過新擦的玻璃窗照進來,落在孩子們臉上,也落在沈硯舟歪著的腦袋上,他鬢角的碎發(fā)被風吹得亂動,像只不安分的鳥。
項目進度肉眼可見地加快了。
工人們干勁十足,每天早上天不亮就來工地,晚上頂著星星才收工;孩子們背著小講解器,在還沒完工的展廳里跑來跑去,奶聲奶氣地念著“這是林深爺爺設計的窗臺”;張奶奶每天都會煮一大鍋綠豆湯,讓孩子們送到工地,臨走前總不忘往蘇硯和沈硯舟手里各塞一把炒花生。
沈硯舟的電動車筐里,漸漸不再只有文件袋。有時是蘇硯忘在指揮部的設計筆,有時是孩子們塞給他的糖紙,還有一次,里面躺著片壓平的銀杏葉,邊緣泛黃,像只展翅的蝴蝶——蘇硯說,這是老街區(qū)第一片落下的葉子。
收工那天,工地難得空了下來。
最后一塊展板掛好時,夕陽正把天空染成橘子色。王隊帶著工人去吃慶功宴了,孩子們被家長接回家,只剩下蘇硯和沈硯舟坐在未拆的腳手架下,腳邊放著兩罐冰鎮(zhèn)啤酒。
沈硯舟把其中一罐推給蘇硯,拉環(huán)“啵”的一聲彈開,白色的泡沫涌出來,沾在他手背上,像朵轉瞬即逝的花。
“嘗嘗?”他舉起自已那罐,對著蘇硯晃了晃,“慶祝我們大獲全勝。”
蘇硯拿起啤酒,抿了一小口,冰涼的液l滑過喉嚨,帶著點微苦的麥香。他不太會喝酒,上次喝還是林老帶他去慶功宴,也是這樣的傍晚,也是這樣帶著泡沫的啤酒,只是那時身邊的人,換成了眼前這個總是笑得沒心沒肺的家伙。
“你什么時侯把證據(jù)交上去的?”蘇硯看著遠處的塔吊,夕陽把它的影子拉得很長,像個沉默的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