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實?”沈父猛地拍了下桌子,骨瓷碗在桌面上跳了跳,“你以為你賣了跑車,蹲在記是水泥的工地上,就叫踏實?沈硯舟,你別忘了你是沈家的繼承人!”
“我沒忘?!鄙虺幹蹚目诖锾统龇菸募频礁赣H面前,封面上“自愿放棄繼承權聲明”幾個字,像把鋒利的刀,“但我不想繼承您想要的那些?!?/p>
沈父的瞳孔驟然收縮,手指懸在文件上,半天沒敢碰,仿佛那是什么燙人的烙鐵?!澳阏f什么?”
“我說,我放棄沈家所有的股份和財產繼承權。”沈硯舟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我想自已活,爸。不是活成您想要的樣子,是活成我自已?!?/p>
他想起第一次坐進賽車里的感覺,引擎的轟鳴像心跳,風從耳邊呼嘯而過,整個世界只剩下速度和方向。那時侯他以為,這就是自由。直到遇見蘇硯,蹲在工地上吃盒飯,看著夕陽把老房子染成金色,才明白真正的自由,是敢承認自已想要什么。
“你瘋了!”沈父抓起文件,撕得粉碎,紙屑像雪片一樣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我養(yǎng)你這么大,不是讓你跟個窮設計師鬼混,更不是讓你放棄沈家的一切!”
“他不是窮設計師,他是蘇硯?!鄙虺幹劭粗赣H發(fā)紅的眼睛,忽然笑了,“爸,您這輩子都在跟人比誰的生意大,誰的權力多,可您快樂過嗎?媽走的那天,您守在公司簽合通,連她最后一面都沒見著,您真的覺得值得嗎?”
這句話像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進沈父心里。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椅背上,發(fā)出“哐當”的響,眼里第一次露出狼狽的神色?!澳恪愣裁?!”
“我是不懂您的生意經,但我懂一點?!鄙虺幹蹞炱鸬厣系乃榧?,一片一片撿得認真,“人要是總活在別人的期待里,跟博物館里的假人有什么區(qū)別?”
那天的晚飯最終沒吃成。
沈硯舟走出別墅時,天色已經暗了,山里的風帶著涼意,吹得他打了個寒顫。管家追出來,把一件外套披在他肩上:“小少爺,先生讓我跟您說……他知道了。”
沈硯舟沒回頭,只是把保溫桶抱得更緊了些。韭菜雞蛋的香味透過桶壁滲出來,像蘇硯身上的味道,干凈又溫暖。
回到老街區(qū)時,蘇硯還在博物館門口等他,手里拎著盞老式馬燈,昏黃的光在夜色里晃啊晃,像顆不會滅的星星?!拔也履銢]吃飯?!彼疡R燈遞過來,“張叔煮了面條,還熱著。”
沈硯舟忽然覺得鼻子發(fā)酸,走過去,把臉埋在他頸窩里,聲音悶悶的:“我把繼承權放棄了?!?/p>
蘇硯的身l僵了一下,隨即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動作像在安撫一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班?,我知道了?!?/p>
“你不覺得我傻嗎?”沈硯舟的聲音帶著點哽咽,“放著億萬家產不要,要守著這個破工地?!?/p>
“不傻?!碧K硯的手指穿過他的頭發(fā),輕輕揉了揉,“我以前覺得,必須證明自已沒搞砸項目,才能對得起林老。后來才明白,對得起自已,比什么都重要?!?/p>
馬燈的光落在他們交疊的影子上,像幅被暈染的畫。沈硯舟忽然覺得,那些被撕碎的文件,那些沈父的怒吼,都像博物館里的塵埃,一吹就散了。
沈父的松口來得猝不及防。
一周后,沈硯舟接到了管家的電話,說沈父讓他回家拿點東西。他以為是鴻門宴,特意讓蘇硯陪他一起去,還把王隊的手機號設了快捷撥號。
沒想到沈父根本沒提繼承權的事,只是讓管家把一個樟木箱子搬出來?!斑@是你媽的東西,你帶走吧?!彼硨χ麄?,聲音很沉,“以后……別總讓我在新聞上看到你跟人打架?!?/p>
箱子里是件米白色的連衣裙,還有本相冊,第一頁是年輕的沈母坐在老槐樹下的樣子,笑得眉眼彎彎。蘇硯看著照片,忽然想起社區(qū)博物館里那張老街區(qū)的合影,張奶奶說:“你看這姑娘,跟小蘇設計師眉眼有點像呢?!?/p>
沈硯舟抱著箱子,手指撫過連衣裙上的蕾絲花邊,忽然懂了父親沒說出口的話。有些和解,不需要說對不起,只需要承認,你有權利活成自已的樣子。
走出別墅時,沈父忽然在身后說:“那個博物館……缺不缺資金維護?”
沈硯舟腳步頓住,回頭時,看到父親站在廊下,背比以前駝了些,鬢角也有了白發(fā)?!安蝗?,”他笑了,眼里的光比陽光還亮,“我們自已能搞定?!?/p>
沈父沒說話,只是揮了揮手,轉身走進了屋子,木門“吱呀”一聲關上,像句沒說出口的再見。
那天晚上,老街區(qū)的人聚在博物館前的空地上,擺了長桌宴。
張奶奶的紅燒肉燉得爛熟,李姐的糖醋排骨酸甜可口,王隊拎了兩箱啤酒,孩子們舉著果汁杯,吵著要聽沈硯舟講怎么“打敗壞蛋”。沈硯舟被圍在中間,手舞足蹈地比劃著,說到被刀疤臉打的時侯,還故意齜牙咧嘴,逗得孩子們直笑。
蘇硯坐在角落里,看著他被星光照亮的側臉,忽然覺得,這大概就是林老說過的“人間煙火”。
沈硯舟講完故事,擠到他身邊坐下,遞過一串烤雞翅:“剛烤的,沒放辣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