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第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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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麗麗這次回家，并不是計劃中的。她原本準(zhǔn)備畢業(yè)后直接開始工作，過年再回家的。

這幾年都在拆遷，家里附近也不例外，小縣城的拆遷賠的錢有限，戰(zhàn)程卻比城市中還長幾倍。因為但凡有可能的人都要摻一腳進(jìn)來扯皮。

家里附近的路被拆得爛爛的，到處是鉆塊瓦礫，姜麗麗穿著涼鞋打著傘走在回家的路上，陽光曬在腳面上，有種要被灼傷的錯覺。

她先到家里，放下行李，媽媽生病之后，家里的氣氛蕩然無存。爸爸如今在附近的建筑工地做事，業(yè)余時間全部撲在賭馬的事上，弟弟在高中輟學(xué)后，一直沒有固定工作。不過“男孩子，東游西逛幾年是正常的”，家里的親戚都這樣說。

醫(yī)院還是老樣子，媽媽的宮頸癌做了一次手術(shù)后，又復(fù)發(fā)，之后就是一直保守治療。小縣城的醫(yī)院是中西醫(yī)合治的，常喝許多很苦的中藥，有時候好點，就回家待著，有時候壞了，就來醫(yī)院住一陣，這樣拖一拖好一好，也已經(jīng)大半年了。

姜麗麗走進(jìn)病房的時候，媽媽正在睡覺。她沒說話，只是安靜在床邊坐了下來。媽媽病了之后也仍然愛漂亮，不再化療后，頭發(fā)長了出來。她仍然習(xí)慣涂正紅色的口紅，薄涂，當(dāng)年紋的眼線久了之后有點泛藍(lán)，但她的眉毛一直很好看，秀氣精致，姜麗麗這點很像她。

姜麗麗的臉上只有輪廓像爸爸，是大氣的深輪廓，不像媽媽，是秀氣的瓜子臉。姜麗麗小時候常疑心她是童話里落難的公主，總懷疑家里有一件羽衣藏在哪個角落里，不然她怎么會陷在這里，一日日地挨打。

小孩子總覺得自己媽媽最好。

媽媽醒過來，看見姜麗麗，先是有點驚訝。她睡醒的時候常有這種神色，很茫然，像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這里。

病的瘦和其他的瘦都不同，格外憔悴，她的皮膚像是一夜之間決定松懈了，但又因為消瘦而繃著，看著真讓人心碎。

“你怎么回來了?！彼唇慃惖难凵裼蟹N驚慌感，但又不敢問：“學(xué)校沒出什么事吧？”

姜麗麗的心中一陣心酸，但也并不意外。

她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爸爸從來不懂媽媽，所以以為瞞得住。其實她應(yīng)該早就知道了。姜麗麗的謊言，姜麗麗被揭穿后的窘境，姜麗麗也知道，所以高二之后，一直無顏見她。她們母女倆像是一瞬間疏遠(yuǎn)了，轉(zhuǎn)眼就到了今天。

“沒事的?！苯慃惖溃骸捌鋵嵨揖褪窍肽懔?，回來看看你?！?/p>

她當(dāng)然不信。但仍然繼續(xù)往下問：“你找工作的事怎么樣了？聽說你最近在找房子?！?/p>

姜麗麗仍然不驚訝，她總有辦法，聯(lián)絡(luò)到姜麗麗身邊的人，像是小時候用餅干哄得姜麗麗的小跟班說出了語文只考了95分的事。大學(xué)同學(xué)都這樣驚訝，她的媽媽這樣溫柔，這樣漂亮。相比之下，姜麗麗簡直是跌落下來了。

但她從來不提姜麗麗的男友，像家里出現(xiàn)某種臟東西，不提就等于不存在。

就像她也不教姜麗麗任何性知識。仿佛她靠自己就能弄懂這些事，但姜麗麗早從父母的相處模式里猜到，爸爸一直懷疑她不忠誠。有時候施暴里也夾雜性暴力，小時候不懂，迷迷糊糊，只知道她在哭。

就好像姜麗麗也不再參與她和爸爸的事，只在大一的時候問了她一句。她說“哪有女兒整天盼著爸媽離婚的”，一句話說得姜麗麗心都涼了。

終于也到了今天。從她病了之后，姜麗麗又上學(xué)，母女間難得有這樣獨處的時刻。醫(yī)院的夏日中午總是漫長安靜。姜麗麗從醫(yī)院食堂打了飯來給她吃，帶上自己煲的湯，她現(xiàn)在吃什么都食不下咽的樣子，讓人看著，也覺得心頭像梗著石頭一樣。姜麗麗在旁邊看著她勉強吃了一點，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問道。

“為什么我考上大學(xué)了，你還不離婚？“

現(xiàn)在問這問題都顯得多余，她沒有多少時間了。大家都知道，鎮(zhèn)上最漂亮的女人要死了，多少人在背后傳她的故事。

但她仍然是姜麗麗的媽媽。

她喝湯的動作頓了一下。其實她在姜麗麗面前一直是很好的媽媽，雖然也喜歡控制她。但她們一直親密無間，姜麗麗記得小時候父親不在家的日子，媽媽有一套音響，拉上窗簾，放著歌，姜麗麗在床上翻筋斗，裹著絲巾模仿電視劇里的仙女，她從來不生氣。那些要出門的時候，她坐在梳妝臺前，涂粉底和口紅，噴香水，把她那些首飾盒里的首飾拿出來一件件戴上。也給姜麗麗穿上漂亮的搭扣的小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