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疊錢落在涼席上,發(fā)出細微的、紙張摩擦的窸窣聲。
這聲音像有魔力,奶奶搖扇子的手徹底停下了。
靜默了兩秒。
老太太猛地翻過身來,動作利落得不像個老年人。
她渾濁的眼睛在昏暗里努力睜大,目光精準地鎖定了枕邊那疊厚實的毛票和零散的硬幣。
她沒去看蘇扶搖的臉,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堆巨款吸走了。
“多少?”她的聲音有些干澀,帶著剛醒的沙啞,卻又透著一股子急切。
“五十塊整,奶。”
“其實本來有六十多的,但是不管怎么樣我弟也會死在外邊做生意呢,手頭總歸留點?!?/p>
蘇扶搖重復(fù)了一遍,看著奶奶的反應(yīng),嘴角忍不住微微彎起。
“五十……”老太太喃喃地重復(fù)著,枯瘦的手已經(jīng)伸了過去,指尖帶著老人特有的微顫,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那疊錢。
她先是摸了摸厚度,感受著那實實在在的份量,然后才一張張、一枚枚地開始捻。
動作很慢,很仔細。
毛票的邊緣有些磨損。
昏暗的光線下,辨認那些小面額的票子和分幣并不容易。
老太太瞇縫著眼,湊得很近,嘴里無聲地動著,像是在默數(shù)。
蘇扶搖看著老太太專注數(shù)錢的樣子,心里軟軟的,又有點酸。
她知道奶奶心疼錢,平時恨不得一分錢掰成兩半花,給爸爸看病吃藥是家里最大的開銷,也是壓在奶奶心頭最重的石頭。
可即便如此……
說實話,上輩子除了家里不斷添置的大件停了。
衣食住行上,蘇扶搖從來沒感覺過什么壓力。
不住嘴的零嘴,逢年過節(jié)的新衣服。
老太太嘴上說給一個丫頭片子吃雞蛋都浪費,其實除此之外餐桌上但凡有點油星,都壓在她碗底了。
反倒是老太太自己。
衣服起個毛邊破個洞,就當(dāng)沒看見似的。
渾身上下都是鄰居做衣服時候,剩的碎布頭添添補補。
這個嘴比刀子硬,心比豆腐軟的老太太。
自己從前不懂事的時候……那么恨她。
從未給過她好臉色,從未對她說過一句軟話。
“奶,燈繩在您那邊,開燈看吧,仔細眼睛?!碧K扶搖輕聲提醒。
奶奶像是沒聽見,依舊固執(zhí)地在昏暗里摸索著辨認一張一毛的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