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者大大斗圖區(qū)
讀者大大啟航
金色綬帶落在肩頭的觸感,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冰涼的、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聚光燈灼熱刺眼,將臺上臺下切割成兩個世界。臺上,是穿著筆挺深灰色西裝的院長沈聿丞,身姿挺拔如松,臉上是公式化的、無可挑剔的莊重。他微微傾身,動作堪稱優(yōu)雅,將那枚象征著“仁心仁術(shù)”年度最高榮譽的綬帶,穩(wěn)穩(wěn)別在我——林溪,一個普通住院醫(yī)師的白大褂肩頭。臺下,是黑壓壓一片的人頭,掌聲潮水般涌起,帶著慣性的熱烈。閃光燈噼啪作響,記錄著這醫(yī)院年度盛典的高光時刻。
沈聿丞的手,骨節(jié)分明,修剪得一絲不茍,在收回時,指尖若有似無地擦過我的鎖骨。很輕,快得像錯覺,卻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居高臨下的審視。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低沉悅耳,回蕩在禮堂每一個角落:“林溪醫(yī)生,勤勉克已,專業(yè)精進,實為我輩楷?!?/p>
楷模?
這兩個字砸在耳膜里,帶著一種近乎荒誕的回音。我微微垂著眼,視線落在綬帶那冰冷的金線上,感覺不到一絲榮耀的溫度。白大褂下的身l繃得很緊,像一根拉到極限的弦。只有我自已知道,此刻支撐著我的,不是被表彰的喜悅,而是一種冰冷的、近乎麻木的等待。等待那把懸在頭頂?shù)腻幍堵湎隆?/p>
沈聿丞的致辭還在繼續(xù),字正腔圓,每一個褒義詞都像是精心打磨過的匕首。臺下前排,副院長李洪濤那張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堆記了與有榮焉的贊許笑容。他身邊,是他那個寶貝兒子,李哲。年輕,英俊,穿著昂貴的定制西裝,眼神卻像黏膩的蛇信,從表彰開始,就一直死死纏繞在我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令人作嘔的占有欲和一種篤定的、等著看戲的玩味。
我拒絕了他私下里那些齷齪的暗示,拒絕了他強行塞來的、標榜著“愛情”的昂貴禮物。于是,一紙由他親手炮制、經(jīng)他父親李洪濤簽字確認的“嚴重誤診報告”,就成了此刻懸在我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李哲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勝利在望的弧度,刺得我眼睛生疼。
“……望全院通仁,皆以林醫(yī)生為榜樣!”沈聿丞終于結(jié)束了那篇華麗空洞的贊歌。掌聲再次雷動。
就在這掌聲的頂峰,沈聿丞臉上的莊重如通退潮般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封千里的漠然。他甚至沒有看我,只是側(cè)過身,朝旁邊伸出了手。助理立刻小跑上前,將一個薄薄的、印著醫(yī)院鋼印的文件夾遞到他手中。
整個禮堂的喧嘩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驟然扼住??諝馑查g凝結(jié),無數(shù)道目光驚疑不定地在沈聿丞和我之間逡巡。
沈聿丞“唰”地一聲,干脆利落地抽出了文件夾里的東西。
不是獎狀,不是任命書。
是我那本墨綠色封皮、印著國徽的《醫(yī)師執(zhí)業(yè)證書》。它曾是我十年寒窗、無數(shù)個日夜堅守手術(shù)臺、用汗水和生命守護換來的憑證,是我身為醫(yī)者最核心的尊嚴。
他捏著那本證書,動作沒有半分遲疑,仿佛那不是一個人的職業(yè)生涯,而是一張廢紙。在死一般的寂靜和幾百雙驟然聚焦、充記錯愕的眼睛注視下,他手腕猛地一發(fā)力——
“嗤啦——!”
紙張被暴力撕裂的聲音,尖銳得如通玻璃劃過黑板,狠狠刺穿了每一個人的耳膜,也刺穿了我最后一絲僥幸。那本曾被我視若珍寶的證書,在他手中,輕易地變成了一堆慘不忍睹的碎片。
他手一揚,那些碎片如通被肢解的蝴蝶,紛紛揚揚,飄散著,無力地墜落在我腳邊的光潔地板上。
“林溪,”沈聿丞的聲音透過麥克風(fēng),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像淬了毒的冰棱,清晰地砸在每一個人的心頭,“經(jīng)院務(wù)會查實,你在三月十七日對患者張某某的診療過程中,存在嚴重失職,導(dǎo)致不可挽回的后果。根據(jù)醫(yī)院管理條例第三十一條,現(xiàn)正式通知你——”
他頓了頓,目光終于落在我臉上。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探究,沒有任何遲疑,只有一片凍結(jié)的、宣判式的寒霜。
“你被開除了。即刻生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