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十殿閻羅忽然離了位次,十張或青或白的面孔竟齊齊堆起笑意。
為首的秦廣王伸手揉了揉他發(fā)頂,指腹蹭過他鬢角時,袖中褪了色的纏枝蓮紋拂過一縷磷光;楚江王的指尖輕輕捏了捏他臉頰,指節(jié)上未消的舊傷痕恰好蹭到他耳垂。
十道混著幽冥水汽的嗓音溢出寵溺:"小家伙可算回來了,我們念了你許久——可想爺爺們?"
徐靈風望著眼前熟悉的面容,指尖無意識攥緊了腰間玄鐵鑰匙,銹跡斑斑的齒紋硌得掌心微麻煩了
他看見秦廣王袍角繡著的彼岸花已褪成淺灰,又瞥見階下鬼差甲胄上凝結的鬼火——總愛往他兜里塞忘川糖的鬼差,正躲在石柱后用鐵笏板抹著不存在的眼淚,甲葉間漏出半塊壓碎的糖紙,還沾著陳年的磷光。
"自然想的,各位爺爺。"
他的聲線剛落,籠中的雪色犬只突然同時發(fā)出嗚咽,六只琥珀眼在琉璃燈影里水光浮動。
三副毛茸茸的頭顱同步蹭向鐵欄,蓬松絨毛擦過銹跡時抖落細碎……
徐靈風與十殿閻羅及鬼差們相談甚歡時,殿角陰影里僵立著個三十歲左右的鬼。
他喉結劇烈滾動,青灰色的面皮在琉璃燈下泛著冷汗,正是甜水鋪里撞翻徐靈風糖碗的青年。
此刻他瞳孔縮成針尖,看著秦廣王枯瘦的手指往徐靈風掌心塞去一枚磷光蜜餞,而楚江王笑著拍他肩膀時,判官筆上滴落的朱砂在青磚洇出彼岸花影——這場景與他在甜水鋪拍著桌子叫囂"我還是酆都大帝他爺爺"的模樣判若兩界,驚得他后槽牙不停打顫,連魂魄都在袍子里篩糠。
王座上的酆都大帝忽然抬眼,玄色龍袍上繡著的萬鬼朝宗圖隨呼吸起伏,帝王指尖敲了敲玉座扶手上的饕餮紋:"本大帝說過沒騙你。"
話音未落,青年"咚"地栽倒在地,額頭撞得青磚迸出火星,方才囂張拍桌的右手正無意識抓撓地面,指甲縫里還卡著甜水鋪的糖漬,此刻卻被殿內幽冥寒氣凍得發(fā)紫。
……
籠中的雪色三頭犬突然掙動鐵欄,三副頭顱同時轉向這癱軟的身影,六只琥珀眼在燈影里凝成冷光,喉間溢出的嗚咽混著鐵鏈摩擦聲,像極了忘川河畔嘲笑愚鬼的夜梟啼叫……
那鬼突然發(fā)瘋般磕頭,額頭撞得青磚咚咚作響:"大帝!小的知道錯了!剛才在甜水鋪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得罪了這位"他偷瞄徐靈風時舌頭打了結,"
得罪了這位小、小家伙!"
酆都大帝忽然將玉座扶手攥得咔嚓響,玄色龍袍上的萬鬼朝宗圖猛地泛起血光:"你也配叫小家伙?"
帝王聲線里淬著幽冥冰碴,"我等叫了……的愛稱,是你這等愚鬼能沾邊的?"
那鬼如遭雷擊,連滾帶爬跪到殿中,左右開弓扇自己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