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都已經(jīng)道過歉了,也領了責罰,非得三跪九叩行過大禮才算懺悔嗎?”肖靖南背挺得筆直,但他挺得越直,落在背上的戒尺也就越重。
言霽端著茶盞拂開面上的茶沫,纖長濃密的眼睫低垂著,看不清少年天子的情緒。
此前明明說好的,臨到關頭這逆子莫名又開始倔強,氣得肖相心臟梗痛,手上一用力,將肖靖南打得嘴里嗆出了血。
一旁的相府夫人看得揪心,又不敢勸,眼中已心疼得儲起了淚光。
“罷了?!毖造V放下茶盞,眼尾飛揚間,瞥了眼肖靖南,“既然貴公子知道錯在何處,改了便是,但朕提醒一句,京中不比嶺南,可任你隨意發(fā)揮文采,畢竟嶺南天高皇帝遠,朕的手伸不到那么長,可你若敢在京中信口雌黃,就別怪朕假公濟私?!?/p>
言霽心眼一向小,誰得罪過自己,說過自己壞話,他都記著。
更何況肖靖南這個頭號黑粉,還在外面寫小作文到處抹黑他。
若不是看在肖相的面子上,言霽非得把肖靖南打入大牢。
大概從言霽的眼神中感覺到了危險,肖相甩了戒尺跪在肖靖南,磕頭謝恩,并留言霽用晚膳,言霽起身道:“朕還要去趟攝政王府,就不久留了?!?/p>
離開時,肖靖南揚聲憤憤地問他:“我那些文章,難道所言有虛?”
言霽站定在正廳門前,側目回視肖靖南,輕蔑一笑道:“朕雖沒看過你的文,但也知曉,隔著他人去認識一個未曾會面過的人,多少有失事實?!?/p>
“你認識的是旁人口中的朕,而非你眼前的朕?!?/p>
肖靖南似乎還說了什么,類似“那就讓我看看旁人口中的你和你是否有區(qū)別”,不過言霽已經(jīng)懶得聽了,徑直離開丞相府,內(nèi)侍正要扶著言霽上車,言霽抽回手,說道:“朕先走走?!?/p>
突然想起來,他如今出宮的次數(shù)有限,已經(jīng)很久沒安靜地在京城的街道上走動過了。
侍衛(wèi)不遠不近地跟在暗處,言霽身邊僅帶了個內(nèi)侍,走在京中最繁華的南北街上,內(nèi)侍在旁邊試探道:“公子,是想逛瓦舍還是街邊吃食,亦或者玩些什么?”
“就隨便看看?!?/p>
內(nèi)侍察言觀色,看出言霽不愿多言,便默默跟在后面幫言霽擋去摩肩接踵的人群。
轉到一條青巷內(nèi),所見兩側青灰磚砌,屋檐櫛比,潺潺細水在疏通街道的水溝流淌。一瞬間從鬧市置身清幽處,竟有種突逢桃園之感。
言霽問道:“這條巷子叫什么名?”
“回公子,此巷名紅白道。”
言霽初時只覺此名特殊,并未多想,待往里深入,才知為何起這個名,這條巷子里,賣的是貼著喜字的棺材。
這是條為待嫁女子置辦嫁妝的街巷。
一路走來,有朱木銅面鏡奩,三進三出雕花撥步床,鴛鴦交頸屏風扇面,紅底銅盆,喜被,以及各種囍字裁剪的紙裁,不過賣得最多的,是棺材,幾乎每個鋪子都備得有。
一些講究的門戶,會為出嫁女兒備上從離開家門到死時會用上的全部物什,包括棺材,放進嫁妝一起,帶入娘家。
走過幾家看到店鋪里來買東西的大多是婦人帶著及笄少女,言霽自知應當避嫌,剛轉身往外離開,便迎面撞見一群走來的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