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相冒著雪,在外侯立許久,等一曲畢,這才聽里面的人叫他進去。
肖相拍了拍肩上堆的落雪,進到湖中亭,發(fā)現(xiàn)中書令也在。中書令此人十分低調(diào),從先帝在位時,就擁有了□□政務(wù)的權(quán)利。但哪怕權(quán)勢滔天,卻從未露過鋒芒,甚至很少會傳召來上朝,所有人都知道有這個人存在,但幾乎沒與之接觸過。
攝政王能爬到這個位置,就是收攏了中書令成為自己的幕僚。
肖相不露聲色打量此人,是個瞇著笑眼的藍(lán)衣人,約莫三十歲左右,看起來很好相與,但莫名給人種與攝政王如出一轍的涼意。
回神后,肖相向坐在亭中央的病弱王爺鞠了一禮:“王爺,外面大臣們都跪著,您看如今天寒地凍的,不少大人膝蓋都不大好,這般跪下去如何了得。”
顧弄潮嗤笑一聲:“他們喜歡跪,便跪著吧?!?/p>
肖相眼一轉(zhuǎn),試探道:“王爺頒布此律法,可是為了誰人?實則也沒必要為一人而動全國,臣下有此一計”
當(dāng)顧弄潮轉(zhuǎn)眸帶著笑意看他時,肖相愕然止住了話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跪了下去。
他不該試探王爺陛下的事。
大冬日的夜里,一滴冷汗滑過眉骨,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怎樣,肖相的肩脊一直顫個不停。
顧弄潮收回視線,長睫低垂,斂去眸中的冷意:“不該提的,還望肖相放聰明點?!?/p>
肖相又如何不知不該提,可陛下的下落始終懸在他心頭,從目前所知道的一些消息看來陛下應(yīng)該沒死,可既沒死,總該回大崇主持中樞。
“是?!毙は喙泶诡^,顫聲回。
中書令帶著笑意的溫和聲音響起:“肖相冷嗎?不妨去屋內(nèi)烤烤火。”
知道他是在給自己找臺階,肖相感謝地匆匆看了中書令一眼,連聲應(yīng)是,被人帶了下去。
待亭中只剩兩人,顧弄潮袖下探出一截手指撫過琴弦,風(fēng)吹得八面的垂簾晃動不休,一道風(fēng)吹到亭內(nèi),微微掀起顧弄潮蓋在腿上的毛毯。
下一刻,中書令伸手替他壓了壓。
他已經(jīng)站不起來了。
斷斷續(xù)續(xù),沒有曲調(diào)的音節(jié)自琴弦顫動間泄出,中書令直起身,趁著此時王爺難得有幾分清明,說道:“王爺確實此舉倉促了些,至少應(yīng)該等天下大定時,海清河晏,盛世下再頒此法,定不會引得這般大的動蕩?!?/p>
能在顧弄潮面前直言的,只有中書令一人。
顧弄潮依然挑撥著琴弦,像是沒有聽到中書令所說的話。
啞然片刻,中書令輕聲道:“王爺是怕,等不到那時了嗎?!鳖D了頓,他續(xù)道,“今日正是陛下及冠之日?!?/p>
琴聲停歇,中書令的最后一句話更輕,輕得被呼嘯的風(fēng)雪聲輕易蓋住,散在風(fēng)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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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確實是言霽的生辰。
他二十歲了。
大崇二十及冠,及冠后就真的得是個獨當(dāng)一面的大人。
但是沒人記得。
他繼位不過兩年,百姓都還沒能記住皇帝生辰休沐之期,且邶州因王家少爺要娶男妻一事鬧得滿城風(fēng)雨,更沒人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