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一臉難以言喻,少頃后方才道:“為何要怨,就如你所說,陛下僅是清風的雇主,雇主是何身份,于受雇之人并無任何干系。”
聞言,言霽垂下濃密的睫毛,心想,那在他跟顧弄潮之間,是不是也是受雇與雇主的關(guān)系呢?
他受雇于顧弄潮當這個皇帝,許他榮華富貴、一人之下,他是不是就不該過于在意前塵往事,怨恨顧弄潮的欺瞞呢?
而后他又哂然笑道,這本就不是同一性質(zhì),何故混為一談。
“對了,這次叫你來,確實是我得到些消息。”清風將話題扯回正軌,正色道,“據(jù)飛鶴樓的仆役說,飛鶴樓曾叫倚紅樓,在四年前風靈衣來了后,才改名叫飛鶴樓?!?/p>
言霽捧著茶呡了口,聽他繼續(xù)說:“老鴇原是不愿改名的,說客人們都習慣了這名,飛鶴樓聽著又不像勾欄之地,風靈衣就說,他能在一年內(nèi)給飛鶴樓創(chuàng)造翻三倍的利潤,與老鴇做下賭約,若是不能達成,他終身無償為老鴇賣身?!?/p>
“也是因此,風靈衣一戰(zhàn)成名,他不僅在那一年為飛鶴樓翻了三倍的利潤,還讓飛鶴樓不光只是做賣身這一生意,喝茶聽戲唱曲等的盈利遠超賣身這一項,飛鶴樓也因此漸漸改了風氣,成為文人墨客、達官貴人常來消遣的地方?!?/p>
有此手段,風靈衣完全可以自立門戶,為何屈居于小小的勾欄里?
言霽問道:“那樓頂?shù)臒艋\,是在什么時候就有的?”
清風算了算:“好像倚紅樓建立之初就有了?!?/p>
沉思后,言霽又問:“風靈衣接客嗎?”
“從未接客?!鼻屣L擰起眉,“常人想見他一面都難上加難,老鴇甚至已經(jīng)成為他的狗腿,將他供為上賓,但無論誰,只要在花燈節(jié)那天見過他,都會為他如癡如狂,但哪怕威脅、哪怕砸下再多的錢,他連看都不看一眼?!?/p>
想起花燈節(jié)那日的盛況,花船駛出,兩岸間人們的狂呼聲沸反盈天,無論男女老少,都為能見風靈衣一面而激動萬分。
一路往五樓走,路上闃然無聲,只要腳步踩在木梯上的咯吱響聲。
清風說的最后一句話一同回蕩在耳畔:“至于背景,我只知道,他不是大崇本地人?!?/p>
燈影重重,越過每一扇門扉,掛在門側(cè)的牌子大多都背面朝前,唯獨甬道最里面的一扇門前,掛著一個正面朝前的木牌,上面寫著“風靈衣”三個字。
上一次匆匆一睹,風靈衣曾對他說——“奴家名喚風靈衣,在此等候陛下重臨陋舍?!?/p>
當時言霽處在濃濃的醋意中,并沒將之放在心上,此番重臨故地,卻連來訪的時間,風靈衣都算準了。
門開著一條縫,輕易就能推開,紅簾軟帳后,酒意被阻隔在緊閉的軒窗里,四處點著紅燭,在開門灌入的冷風中顫顫搖晃。
掀開層層墜地的紗簾,一個人影半躺軟塌中,衣襟大敞,正提著酒瓶、仰著頭往嘴里倒著酒水。
他喝得面頰嫣紅,聽到動靜懶懶一抬眸,水色瀲滟的眸子掃過進來的人,醉醺醺地看了良久,俄而一笑,軟綿綿地撐起身,提著傾灑酒水的酒瓶晃蕩蕩走過來撲到言霽懷里,輕笑道:“陛下來了啊。”
遲疑后,言霽抬手扶住他,一時不知該以何話開場。
質(zhì)問他是哪國人?還是問他潛在京城有何目的?
最后,言霽是問了很尋常的一句話:“既然知道朕會來,為何還要喝醉,就不怕朕在你醉時,撬出你的底細嗎?”
風靈衣接著他手里的施力,坐倒回榻上,酒水灑在腳下,屋內(nèi)的酒氣更重了些。他兀自笑著,媚眼意味深長地看著言霽,意外得慈祥:“奴就怕喝得不夠醉,不能對陛下說出想說的話。”
半晌,又道:“害怕陛下,不愿相信奴的滿口胡言?!?/p>
他像是被泡在玫瑰花釀成的蜜酒里長大,連骨縫都散發(fā)著純?nèi)换笕说拿囊狻?/p>
言霽拾起掉在地上的酒瓶放在桌上,這會兒就算風靈衣說自己是顧弄潮養(yǎng)在外面的小情兒,求他開恩成全,言霽大概都不會吃驚。
醉酒之人的胡言亂語,幾成真、幾成假,都得好好掂量。
相信言霽來飛鶴樓的消息很快就會傳給顧弄潮,言霽不想再此久待,直言道:“這次朕來,也是你刻意給清風透露,授意的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