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心殿的燈火,幾乎是追著皇帝的龍袍,一路燎原到了坤寧宮。
現(xiàn)場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太醫(yī)們壓抑著喘息,手忙腳亂處理傷口的細(xì)碎聲響,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在寒夜里發(fā)酵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
皇帝的臉色,比坤寧宮地上的青石板還要冷硬。
他沒有看那具死不瞑目的刺客尸體,也沒有去安撫他受驚的皇后,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的鐵釘,死死地釘在那個趴在尸體上、渾身是血的人影身上。
一個首領(lǐng)太醫(yī)哆嗦著上前,跪在地上,頭幾乎埋進(jìn)了自己的官服里。
“啟稟……啟稟陛下,韋公公他……他傷勢極重。左肩被利刃貫穿,右臂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刀傷,背部還有數(shù)處劃傷,失血……失血甚巨。萬幸的是……是……”
太醫(yī)卡了殼,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詞。
“是什么?”皇帝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萬幸的是,這些傷口都詭異地避開了所有臟器要害,仿佛有神明庇佑。韋公公只是……只是力竭脫身,昏死過去,性命……性命暫時無虞!”
最后四個字,太醫(yī)幾乎是吼出來的,生怕聲音小了,龍椅上那位就會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詭異地避開了要害?
皇帝的眸子深了深。
在場的所有人,包括蘇清漪在內(nèi),聽到這句話,心中都涌起一股荒誕感。
這哪里是運(yùn)氣好?這分明是以命相搏,在刀尖上跳舞,用最小的代價,換取了最大的戰(zhàn)果!他身上的每一道傷口,都像是一枚精心計算過的棋子,落在了最慘烈,卻又最不致命的位置上。
這是何等恐怖的戰(zhàn)斗直覺和……忠誠?
皇帝緩緩踱步上前,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帝王威壓,讓圍在韋德身邊的太醫(yī)們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動,空出了一片地方。
他彎下腰,親手撥開了韋德臉上被血污黏住的亂發(fā),露出了那張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
這是一個很輕的動作,卻讓在場的所有人心頭猛地一跳。
天子之尊,九五之軀,竟會親手去觸碰一個奴才。
韋德的“昏迷”恰到好處,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一滴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的珠子,隨著他微弱的呼吸,輕輕顫動著,顯出一種破碎的脆弱感。
當(dāng)然,這一切都是演的。
韋德此刻的內(nèi)心,正上演著另一場大戲。
疼!真他媽的疼!
這幫太醫(yī)下手就不能輕點嗎?灑的是金瘡藥還是辣椒面?
還有,老皇帝你離我這么近干嘛?我沒刷牙啊……不對,我刷了。但你這審視的眼神是幾個意思?懷疑我演技?我告訴你,我這可是體驗派的路子,真刀真槍上的,奧斯卡評委來了都得給我遞根煙!
就在韋德腹誹之際,皇帝的手,輕輕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那是一只溫暖、干燥、帶著常年批閱奏折留下的薄繭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