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坤寧宮出來,夜風一吹,韋德才感覺自己后背已然濕透。
他摸了摸自己那條被撕開一個大口子,顯得分外“清涼”的褲子,心中一陣后怕。
好險,差點就褲襠里藏雷,當場爆炸了。
柳媚兒那句“繡春刀”,像一根看不見的毒針,懸在他的腦門上。這女人,直覺敏銳得像只狐貍,光靠演戲蒙混過關(guān),遲早要翻車。
看來,只當一個受寵的吉祥物是不夠的。想在這吃人的皇宮里活下去,還得亮出自己的獠牙。
第二日,天光大亮。
韋德?lián)Q上了那身全新的墨綠色云紋蟒袍,腰間掛著代表內(nèi)侍省最高權(quán)力的紫檀木腰牌,在一眾小太監(jiān)敬畏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前往自己的新地盤——內(nèi)宮監(jiān)。
內(nèi)宮監(jiān),總管宮中十二監(jiān)、四司、八局,是所有太監(jiān)的權(quán)力中樞。
然而,韋德一踏入內(nèi)宮監(jiān)的大門,就敏銳地察覺到了一股無形的阻力。院子里站著十幾個管事太監(jiān),為首的是暫代掌印之職的王安,他身邊站著一個賊眉鼠眼、嘴角下撇的老太監(jiān),正是內(nèi)宮監(jiān)的掌事太監(jiān),錢福。
他們雖然跪下行禮,口稱“韋總管”,但那微微抬起的下巴,和眼底一閃而過的輕蔑,卻像是無聲的挑釁。
韋德心里跟明鏡似的。這幫人都是前總管王安的老部下,是丞相趙嚴在宮里盤踞多年的根基。如今自己空降而來,搶了他們的飯碗,他們要是不給自己使絆子,那才叫見了鬼。
“韋總管,您初來乍到,一路辛苦?!卞X福皮笑肉不笑地站起身,示意身后兩個小太監(jiān)抬上一大摞碼得比人還高的賬簿,“這是咱們內(nèi)宮監(jiān)近一年的賬目,還請您過目斧正?!?/p>
他嘴上說著“斧正”,那陰陽怪氣的調(diào)子,分明是在說:“小子,看你能不能看懂這堆爛賬!”
周圍的太監(jiān)們都抱著胳膊,準備看好戲。誰都知道,內(nèi)宮監(jiān)的賬目是宮里最亂的一筆,里面千頭萬緒,全是窟窿。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還不是要被這堆賬本活活埋了?
韋德連看都沒看那堆賬本一眼。他只是慢悠悠地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旁邊小太監(jiān)剛奉上的茶,輕輕吹了吹。
整個院子,只聽得見他吹拂茶葉的“呼呼”聲。
錢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韋德放下茶杯,終于開了金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里:“咱家來之前,皇上特意囑咐了一句?!?/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底下各懷鬼胎的臉。
“皇上說,宮里的耗子太多,內(nèi)帑的米都快被啃光了。讓咱家來,好好抓幾只,給剝了皮,掛在宮門口,給那些還沒被逮住的耗子們提個醒?!?/p>
此言一出,院內(nèi)的空氣瞬間凝固。
韋德不理會眾人驟變的臉色,從他那寬大的蟒袍袖子里,慢條斯理地掏出了一本巴掌大的、封面漆黑的小冊子。
他翻開冊子,用指尖點了點其中一頁,對著錢福,念道:“錢福。三月初六,倒賣出宮的御用木炭二十車,換成潮濕劣炭,致使浣衣局數(shù)十名宮女受寒生病。獲利,三百二十兩。”
錢福的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