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了整略皺的衣襟,強打起精神,對著陸回拱手,聲音因徹夜未眠而沙啞:“鄙人王和,冒昧打攪仙人清靜,實屬不該,特在此等候,懇請仙人能屈尊移步,駕臨寒舍一敘。”
陸回看看門前幾乎站都站不穩(wěn)的周乞,又瞥了眼王和那雙布滿紅絲、充斥著瘋狂渴求的眼睛,忽地咧嘴一笑,打破凝滯:“有早餐嗎?”
王和顯然被這跳脫的回應(yīng)弄得一怔,隨即眼中掠過一絲愕然,但馬上反應(yīng)過來,連連點頭:“有!自然有!早已備下?!?/p>
車輪碾過清晨略顯空曠的石板街道,發(fā)出單調(diào)的轆轆聲。
精致的馬車內(nèi),王和與陸回相對而坐,短暫的沉默后,陸回身體向后一靠,開門見山:
“說吧,找我所為何事?我時間可不多?!?/p>
他昨日收了人家不菲的銀錢享受溫存,又見對方此刻態(tài)度極盡卑微,倒也不好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石弓城不是他的目的地,陳國都城才是,自己一個人累死累活的忽悠人,傳播輪回,哪有直接讓皇帝幫他忽悠人來的快。
王和見陸回如此直白,心頭緊揪的一根弦反倒松了幾分。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耗盡全身力氣,渾濁而熾熱的目光死死盯住陸回,嘴唇顫抖著,問出了那足以傾注他全部生命的問題:“陸仙人,可有……可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法?”
“噗——”
陸回眼皮狠狠一跳,差點被自己嗆著,心里瞬間炸開了鍋:
“嗬!這老王,可真敢開口?。族V嫖資就想讓我去跟閻王爺搶人?這叫花小錢想辦潑天大事!”
見陸回不語,王和眼中的火焰再次熊熊燃燒起來,他身體前傾,如同即將溺亡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那……那倘若不能直接復(fù)生……仙人可有法子……聚集亡者殘存的魂魄?!”
陸回聽了這話,原本因清晨微涼空氣而略顯懶散的神情驟然冰封。
房間里的溫度仿佛瞬間下降了幾度,窗外透進的晨光似乎都黯淡了幾分,他看著王和那雙布滿血絲、混雜著絕望與瘋狂期冀的眼睛,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來自九幽地府般的冷冽與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想復(fù)活誰?”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亙古寒冰般的穿透力,“又想強聚……誰的亡魂?!”
這仿佛穿透靈魂的詰問,如同驚雷在王和腦中炸響!他身體劇震,僅存的理智被徹底的狂喜和瘋癲碾碎。他猛然打斷了陸回,不顧一切地嘶聲喊道:
“你有辦法!你果然有辦法!”滾燙的淚水奪眶而出,混著他臉上的憔悴奔流,他卻渾然不顧,仰天放聲大笑,那笑聲嘶啞凄涼,似哭似嚎:“哈哈哈哈哈……天可憐見!婉婷!婉婷!聽到了嗎?我們……我們終于要團聚了!蒼天有眼??!”
“糊涂!”
陸回的聲音卻如一道冰冷的霹靂驟然劈下,將他癲狂的笑聲截斷,“陰陽有序,生死有別,此乃天道倫常!亡魂歸于冥府,順應(yīng)自然輪轉(zhuǎn),更是不容僭越的鐵律!強行為之,便是在撕扯生死界限!你可知這會招致何等滔天因果!”
“后果?什么后果!”
此刻已經(jīng)徹底瘋魔的王和哪里聽得進去半分,竟毫不猶豫地雙膝一軟,“咚”一聲重重跪倒在狹窄車廂內(nèi)的地毯上,額頭狠狠地磕在車板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此時的他,哪里還有半分石弓城首屈一指的賭坊大亨的氣度?只是一個被痛苦折磨得面目全非、只求再見亡妻一面的可憐瘋子。
“所有反噬,所有業(yè)障,王和一力承擔(dān)!萬死無悔!只求仙長垂憐,幫幫我……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