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的左丘卻異常執(zhí)拗。
他挺直了那略顯單薄的身軀,目光灼灼:“沐帥明鑒!此去深入匈奴腹地,不僅要救人,更要應(yīng)對瞬息萬變的局面!李校尉迷失方位,危機重重,匈奴大軍環(huán)伺其間!我雖無霍將軍萬夫不當(dāng)之勇,但對人心算謀、形勢機變尚有幾分成算!”
“此去,非是赴險,而是……伺機攪局!尋機再為黑門關(guān),為沐帥,為死去的王柱,為萬千將士,扳回一局!”
他的話語堅定,條理清晰,帶著一種赴死的決絕和不容拒絕的力量。
沐靈夏凝視著左丘的眼睛。
那里面有悲痛,有憤怒,有不甘,但更深處,是一種豁出去的瘋狂和絕對清醒的算計。
她熟悉這份眼神,正如她了解自己在戰(zhàn)場上面對必死之局時的樣子。
她緊抿著唇,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是決斷:“……好!左丘,你隨霍將軍同去!”隨即,她目光如電射向霍成疾,聲音沉如萬鈞,“霍成疾!左參謀若有毫發(fā)之損,提頭來見!”
“末將遵命!霍必以性命相護!”霍成疾肅然抱拳,擲地有聲。
左丘如愿踏上戰(zhàn)馬,那身文士青衫在森嚴(yán)的鐵甲之中,顯得格格不入?yún)s又異常醒目。
沐靈夏站在帥帳門口,望著那個迅速融進的單薄背影,在黎明前的微光里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心中那股被針扎過的感覺越發(fā)清晰。
有什么東西,似乎正隨著馬蹄聲,無可挽回地離她遠(yuǎn)去。
一絲從未有過的、難以言喻的酸澀刺痛猛地攫住了心口,那份對部將的擔(dān)憂,此刻混雜了一種更深的、連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緒——是一種將要失去某種珍貴之物的恐慌。
這感覺,讓這位在尸山血海中都不曾動容的鐵血元帥,指尖微微發(fā)涼。
八百精騎,如同一支沉默的黑色箭矢,悄無聲息地射入茫茫草原的腹地。
霍成疾不愧為草原之狐,他對方向的把握仿佛刻在骨血里。
晝夜兼程,他總能帶領(lǐng)隊伍在蜿蜒的河道與起伏的丘陵間,精準(zhǔn)地避開匈奴游騎的巡弋路線。
風(fēng)餐露宿,人馬皆疲憊不堪。
幾經(jīng)輾轉(zhuǎn),他們終于深入到了被遺忘的“鬼方故道”東南區(qū)域。眼前景象陡然一變,不再是連綿的草海,而是一片荒涼死寂、沙土裸露的戈壁邊緣。
“將軍!先生!前方有宿營痕跡,很新!”一名精干的斥候飛馳而回,聲音帶著激動。
霍成疾與左丘對視一眼,猛夾馬腹沖上前去。
一處被風(fēng)化巖柱包圍的背風(fēng)洼地,散落著新鮮的馬糞,地上有幾處被特意壓平、清理掉沙石用于鋪毯的痕跡,旁邊還有幾個被踩扁的、明顯是軍中常見的干糧紙包。
“是他們!”霍成疾蹲下身,捻起一點泥土嗅了嗅,眼神銳利,“埋鍋造飯留下的柴火味還沒散盡!是咱們的人!生活習(xí)慣藏不住,他們不會隨意踐踏食物包裝……方向沒錯!他們至少比我們早半天離開此處!”
疲憊到極點的士兵們聞言,精神微微一振,但身體卻如同灌了鉛。
連續(xù)兩日一夜的奔襲導(dǎo)致他們的身體早已掏空。